2018年4月29日 星期日

旅行的副作用 - 找自己

找,這是老爸最怕聽到的詞彙,不管是找方向,找自己,找想法,找目標。

因為在年齡焦慮的籠罩,在三十而立的框架當中,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在身邊社群的評語當中,評估著孩子在這個年齡斷應該有怎樣的作為才是合理的。
因為在生存恐懼的驅策,像是被洪水或是恐龍追趕了多年,語重心長地跟孩子說,跑快一點,不然會被現實吃掉的。

世界是甚麼樣貌,是一種想像。像是物理課的光學,同樣的一個蠟燭,用凸透鏡還是凹透鏡,人或蠟燭,站在透鏡的哪一邊,透鏡的焦距,人或蠟燭與透鏡的距離,決定不一樣的成像大小方向清晰度,而這些成像都真實的映在眼簾,都是真實的看見。

只是真實世界,那些參數都不是容易測量的事情。

回到台灣,對自己身邊世界的認知像是飛機落地一樣的有幾分顛簸,像是船隻靠岸還帶著幾分Ripple(漣漪)。面對著,跟旅程吃喝拉撒睡的很具體的現實不同的現實,一個被自己所屬,自己出生長大的社會框架定義的現實,這個現實沒有能力去懂你的經歷有甚麼意義。

總是想要說這是英雄的旅程,然而終於發現我還沒有資格套用這個公式,像是就著光線把放大的自己投影到布幕上,說我是英雄。然而一旦開始試圖把自己裝扮,某些真心誠意似乎就開始消退,只剩下篩選過的美好投射想像,像是馬可波羅在編織著自己的偉大旅程,但其實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他的敘述有多少是自己的言過其實。

我沒有太多言過其實,但發覺那柔軟心靈的喜怒哀樂會悄然失色,因為我只是在唱一場戲的粉墨豋登場,扮演那個長途旅行的英雄,扮演那個遠行壯舉的旅者Icon,扮演那個知識淵博的歷史追尋者,穿上看似不同的戲服但又設定模糊著。

我不知道怎麼扮演原本的自己。如果光溜溜的見人會有點失禮,試著滿足別人期待又擔心讓人失望,要尋找自己卻一下找不到那些戲服之外的敘述,找不著戲服底下自己內心深處的觸動。

好吧,我不是英雄,雖然不是失敗者,然而我的確是逃亡者。

跟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一樣有著層層疊疊的歷史典故想要說,也跟那本書的主角孫小六一樣,在逃亡著,儘管時空背景或原因理由不太一樣。

從資訊工程的道路出逃到冒險教育,沒有幾個人能懂那是如何的心情曲折,怎樣的奮力一躍,像是沒有退路一般的從何的一端試著跳到另一端,只因為那條道路沒有讓我覺得我的靈魂可以安睡。

從工作中出逃到長途旅行,好像比較容易理解的去追逐一個想望,但一樣是對於當下的生活感受到一種靈性死亡的掐緊,於是像是彈射座椅從交通工具上彈射出去,開始尋找從閱讀建構出的腦海世界的真實影像。

旅程的結束也像是一場出逃,像是被世界烤晒乾渴的想要回到安全陰涼之處,於是可以消化旅程種種,或者該說是生命的種種。因為如同舒國治的流浪集,流浪到一個程度會想要回到當初自己眼前的事情,心甘情願地繼續當初走到一半的生命旅程。

同時也是從一個人的寂寞當中出逃,旅途中結識的情緣像是一株幼苗的初生,在生命的轉折處我選擇了從當初單車旅行的計畫中出逃,中斷,返家。

一個人出門,兩個人回家。自己怎麼地跟世界格格不入,也就怎麼地跟另一個跟主流社會不在同一個頻率的人互相吸引。不同的生長背景,不同的在乎關切,然而一樣的努力傾聽與表達,同樣的面對感情不安又勇敢著。這條兩個人要一起走的路,要怎麼摸索著找到一個方向呢?

一開始就從主流社為中逃亡出去,沒有再寫程式。然後從台灣社會中逃亡出去,只是花費著存款與青春。旅程回來似乎應該回到軌道了吧?  然而如果仰望星空,每一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道,自己的軌道又該怎麼去看呢?

當初的踏上旅程,就是一種對軌道的質疑,離開軌道的不安讓人難受,但留在軌道上的不安就可以忍受嗎? 也許在可以想像的生命軌道上彷彿兩旁景物盡是荒蕪空洞,於是像是直視著死亡;如果明天生命就會終結,也許是世界末日或只是自己的末日,今天做甚麼才不會讓你懊惱悔恨?
於是出走吧,踏上旅程吧。從工作的重複當中逃亡到了陌生的土地時空當中,是生命廣度的冒險。

那麼回來之後呢? 一樣的命題,而我覺得同時面對著幾十年後的死亡,以及幾個月後的口袋空空,要怎麼才能讓自己覺得生命是豐滿的? 當我闔眼的那一霎那不覺得此生有憾?

--從旅程當中逃亡到了自己原生的社會,卻也是心的冒險。

而當生命從一個人獨行到兩個人並肩,生命的豐滿不再是可以一個人獨斷的定義。雖然兩個人的十指交扣,但心靈上而言卻像是在霧中尋找著彼此,知道彼此在身邊不遠的地方但卻時現時隱,有時覺得明亮溫暖有時覺得困惑憂慮,試著照亮自己的內心,試著照亮對方的靈魂,到底你是誰? 我是誰?

-- 從一個人的世界逃亡到了兩個人的世界,卻也是新的冒險。

逃亡,是勇者的行為嗎? 我想。

每個決定,都是英雄同時是逃亡的行為。
決定離開,或決定留下,只是選擇了在不同的面相扮演逃亡或是英雄的角色。

旅程中日日夜夜在想,值得嗎?
然後我想,選擇平穩的人放棄了冒險,選擇冒險的人放棄了平穩。
究竟誰比較不簡單? 誰的放棄比較大?

每次當人們說我不簡單,很有毅力。
一方面享受著這份誇讚,一方面只想聳聳肩,覺得沒有比決定跟誰踏上紅毯,決定生兒育女來的容易。就只是遠程旅行,生活中比較少見,比較難理解那份決心毅力。

想起非關命運當中,經過集中營的不堪存活下來的主人公,當身邊人們用上帝的揀選之人解釋自己經過的苦難,他說,就只是運氣不好而已,沒有什麼特殊的神聖意義。

這是一個不妥善的類比,但暫時找不到那種淡然看待的其他參考視角。
而相似的類比是,人們好奇著他在集中營的經歷,但都沒有能夠有感同身受的一種貼近同理。
相似的一種淡漠感,發現人們帶著一些好奇,但其實沒有能力去更深刻地去同理那份走過長路的感動與落寞。

是的,我是走了很遠的地方。
然而,也就是剛好走了不少地方。
我希望因為這趟旅程而讓我自己顯得偉大獨特。
然而我知道這個念頭,將會弄壞我自己的纖細,將會混濁我的眼睛思緒,因為我將鼓吹吆喝我自己旅程的種種見聞試著讓人驚訝,但是關於旅程的細膩感受,那份需要像是咖啡豆一樣需要調整溫度去烘培,去手沖或滴漏讓咖啡香能夠滿溢的,不會是這種誇耀的念頭。

當我這個概念鋪天蓋地,那麼那份與人共鳴的心思也就躲藏起來了吧。
書寫是必要的,但需要更多的敬虔,對那份偶然的上帝安排,讓我踏上旅程經歷種種的收穫感想感到敬虔,保持一份謙卑讓我能把旅程的收穫感受提煉轉化成,能夠被理解接納的形式,留下我的足跡。

反正不管怎麼走,都是一段逃亡之路。

從自己念茲在茲的夢想面前逃走,或是從道路延伸的目標前逃走。
人們內心理的想望總是很多很多,你最後總是會選擇一條路,在那條路上冒險挑戰,然後在其他路線上當個逃兵。

人已經在路上了,而一如這趟旅程很難有人可以真的理解路程中的心路歷程,跟真的知道自己眼前面對的是甚麼,然而關心的人們還是想要告訴你該怎麼做會比較好。

旅程之初,父親關心的在下午四點告訴我應該找住宿了,即便他不知道我到底距離村莊多遠,或者早就已經在休息。

旅程結束,父親關心的告訴我應該趕快寫,用力寫,用力推薦自己,讓全世界知道我很特別,即便他也很難真的懂我旅程結束的心情感受。

這是一個焦慮緊張著的社會,也是武俠小說裏頭喜歡說的江湖,因為江湖上自有看法。

而我還是需要花時間找自己,我以為像是自己的靈魂還廣布在那大山大川,或沙漠風情當中,我需要在我的腦海裡慢慢的徒步,將他們一路撿回來,我才能拼湊出完整的自己。

而我還是需要花時間找自己,我以為走過遠路的人們更有一種責任義務,活出一個不一樣的型態,而不只是我去過這裡跟那理,不是我很厲害趕快燈光打給我,而是認真給後繼者一個交代,到底踏上旅程是為了甚麼? 找到了甚麼?值得嗎?

認真的思索,帶來生命的價值,然後下一階段的大門會在眼前打開。

多花點時間思考等候,而不是急躁的對經過的每一扇門敲門。
那是在思考有所得,知道自己要往哪裡之後。

當知道自己想法感受,正在前往何方,那麼每一扇門背後都有寶藏,反之,每一扇門背後都是問號,讓你抱回問號去好好感受自己的收穫想法是甚麼。

生命是一場對賭,冒險或是逃亡是一體兩面,你終究要選擇一條路。
活著就是風險,你不知道下一秒鐘呼吸是否還會繼續,那是老天爺的決定。
我冒著風險,暫時沒有明確動作想法的風險,暫時沒有穩定軌道收入的風險,緩緩的聚攏想法感受,醞釀凝聚兩個人的視野想望,然後畫出屬於我們的藏寶圖,打造我們的美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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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是一篇讓自己心情想法調整設定的文章,然後可以重啟我的敘述。
當太多的驕傲充滿,看不到自己的軟弱不安,那麼也就成為沒有生命力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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