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9日 星期六

穿越邊界- 進入伊斯蘭的邊界

圈子的邊界

DSC_0012(記得是在這個小鎮,終南)

從閩南一路到雲南,從川西北到大西北,總算也經過了大江南北。

從長江以南的閩粵一路到雲南,一個很長的連續的之字形下坡之後跨越長江上游的金沙江,緊接著之字型的上坡進入了四川。如果說黃河那麼是在蘭州與之交會,還滿可以說嘴一番。

離開西安的季節已經十月,在一個冷冷的早上,離開住宿準備出發時,小旅社老闆叫住我:

"我說,你是不是漢人阿?"

從小到大,都糾纏在是不是台灣人或是中國人,曾經旅行時被誤認成日本人,被問過是不是原住民,不過從沒思考過我是不是漢人這回事。

也許曾經相對於原住民與日本人而言是有個漢人,但語境改變之後,只有平地人。
我是不是漢人?

是不是受漢文化教育,讀三字經,三國,水滸,封神演義長大就是漢人?
或是要有如何的血統認證才能稱得上是漢人?

這個問題讓我突然傻眼。

這位大爺看我一臉困惑的答不上話,加了一句:"欸,你祭不祭祖嘛? 祭祖的就是漢人了嘛。"

這麼說來,我就是紮實的漢人了。

已經記不清曾經在哪裡看到,回教沒有祭祖的傳統,而且強調速葬,入土為安;而且不用棺槨,白布包著就下葬了。

或許,是來自一部很揪心的小說,*"穆斯林的葬禮"?


穆斯林/伊斯蘭/回回/回教

*"穆斯林的葬禮": 在跨越清末民初的歷史背景,敘述一個北京回族家庭的曲折淒涼愛情故事,故事以女主角的父親青年時期與壯年時期兩個時間線推進,

說起回族,是一個近代的詞彙。
而穆斯林,則是一個音譯詞彙。

從台灣跨越海峽深入中國,從台灣文化到閩粵文化,然後在漢文化的邊緣地帶沉浮。
廣西壯族,貴州苗族,湖南侗族,雲南四川彝族,川西北的藏族,在不同的時間點與漢文化打了交道,到近代成了中國官方認可的少數民族。

少數民族跟台灣原住民是不同的語境,在台灣一直到鄭成功才算有漢人官方正式統治了台灣,有著明確的先來後到,一如美洲澳洲的原住民有著明確的近代時間點。而少數民族,只論數量不論先後,隱約之間似乎有甚麼概念原則被隱去不見。而在大陸稱呼台灣原住民叫做台灣高山族,一樣隱去了先來後到的概念,拿生活場域來做概略的劃分。

也許中國少數民族可以說是在地發展起來的在地部落文化,但是回族卻是不一樣的概念。

回族,可以統稱是在中國信仰回教的族群,而回教這個詞彙或可說是回回信的教,大抵上是元朝把遠方來到中國定居的外國人都叫做回回。不管是從海路到達中國沿海的阿拉伯人,從陸路進入西北的中亞、伊朗、阿富汗,都是色目人回回,包含藍帽回回指的是猶太人,甚至當初陸路傳來基督教景教徒也叫做回回,一樣是居住在中國的外國人。

PB080008(景教,大秦寺)

而回這個詞,可能來自於宋朝時,回鶻即是畏兀兒、維吾爾族的不同音譯,也就是那個時代的外國人的概念。

隨歷史演變,形成回回這個族群,是早期阿拉伯伊朗與漢人通婚的後裔,由於年代久遠於是既有著漢人的文化特徵,又有著穆斯林的文化特徵的一群人,在近代中國就被官方歸成同一個少數民族,回族。

而穆斯林是一個翻譯詞彙,回教徒是我們語境裡比較常出現的對應詞彙。

我的穆斯林互動經驗

生命中偶然的跟穆斯林有些互動認識。

國中時期,台北清真寺就在自己就讀的金華國中附近,儘管天天路過,依稀記得當時的自己知道清真寺跟左近的天主教堂是不同但相似的宗教,僅此而已。

直到近代中東新聞進入眼簾,從兩伊戰爭到塔利班到伊斯蘭國,這個宗教跟地域才漸漸有了初始的輪廓,意識到所謂的回教,國際通用的名稱叫做伊斯蘭(Islam),回教徒叫做穆斯林(Muslim)。而衝突的畫面跟概念在媒體當中來來去去,一個角度說這是一個講究和平,順服於天(真主)的宗教。然而媒體中諸多的暴力與戰爭卻跟這個標榜和平的宗教一起出現,對我而言很令人困惑的一直沒有一個比較通透的理解。

2008年的打工旅行,從以四大種族聞名的新加坡開始旅成,以一個觀光客的角度想要一訪當地清真寺見識感受,但沒有感受到教堂那種歡迎入內的友善氣息,因為只限穆斯林進入(Muslim Only)。

後來工作的歷程中,跟新加坡有不少互動,可想而知的也跟好幾位穆斯林夥伴互動,但並沒有讓我對這個宗教有更多的理解,一方面是一班人們也不太考究這些歷史緣由,一方面這畢竟有種敏感性,不好多問。

於是旅程出發前,偶然的某個周五拜訪台北清真寺,才發現台灣有這麼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夥伴都在周五上清真寺禮拜,原來周五是穆斯林的主麻日,跟基督教的禮拜日要去教堂一樣的道理。

眼見人們陸續進入清真寺,有些遲到的穆斯林匆匆加入祈禱的行列,與所有人跟著阿訇(類似牧師,主持禮拜的人)的*阿拉伯禱詞做出一致的動作 -- 一起彎腰,蹲下,額頭觸地,閉上眼睛喃喃念著一些詞彙,而我像是闖進聖地的陌生人,不知如何自處。且面對這麼多不同文化地域的外貌特徵的人們( 簡言之,中東+中亞+東南亞的外國人),連結起那些極端分子新聞中的刻板印象,我禁不住感到緊張焦慮,只能不斷提醒自己寬心,這是我的少見多怪。

在抵達西安之前的路途中曾經經過一些清真寺,但也許不是對的時間所以多半只有建築物孤零零的在那,而沒有能碰上穆斯林聚會的情景。

倒是在雲南鄉鎮石碑看到清朝時代的故事,大意是清政府鎮壓雲南回教徒反抗的歷史。
這也提醒了我,當初要為新加坡的穆斯林夥伴準備餐食的時候,透過網路找到桃園中壢的龍岡有賣清真食品,到了龍岡發現當地特產是雲南過橋米線,正是異域孤軍撤軍來台的眷村所在。

在六張犁公墓中有白崇禧將軍家族墓,以及回教公墓,也是一個跟廣西的一個間接的連結。

中國穆斯林的興衰

如果概括一下回教在中國興衰的起伏,大概是唐朝開始進入中國,到元朝到了高點,因為對蒙古人而言這些穆斯林比漢人還要受信任。而明朝的不少開國將領就是穆斯林,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的拜火教明教的波斯美女小昭,說明了這教派來自當代伊朗,在金庸的筆下而這些人物又跟朱元璋搭上了線。

後來在中國小麥加的臨夏,買了一本書叫做 "回驚天下",背景是清朝初年對招降自明朝的回軍不信任,溫水煮青蛙的逼回軍造反然後加以弭平的故事。

大意是後來清王朝取代了明朝,但是對穆斯林卻無法有效的納入管理,說是漢人給官給錢就可以拉攏;西藏蒙古跟清王朝一樣都是信仰佛教可以溝通;但是回教徒心中有個真主阿拉,於是忠誠度存疑,於是就只有找個理由把他們剿滅了。

終於,抵達了西安。

一路上有時小鎮採買路上的乾糧,會是回族的餅食,油香,饊子。

也曾在甘肅某個小鎮過夜,安靜的小餐館只有我跟一個當地回族大學生,他說是放假回家過中秋,兼過*古爾邦節(獻祭節),跟華人社會的農曆新年意思相似,會在這一天宰殺牲口,然後送給親朋好友街坊鄰居,以及大量的串門子。

*古爾邦節:古爾邦,來自波斯的詞彙,也就是獻祭的意思。

忘了在哪裡,當地朋友說了一句話: "回回的飯能吃,回回的話不能聽。"

我的理解是,前一句話似乎是講述回族文化的美食,後一句話似乎是在講述回族歷史上在某種夾縫當中,身為一個遷徙而來的民族後裔,在各勢力夾縫中生存而見風轉舵?

類似在甘南的郎木寺,聽青旅的蕭七說著在地故事,說政府要在這裡蓋甚麼建築,要跟藏傳佛教的活佛與回族阿訇協調,因為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信眾。

也許更明顯的是在漢族政府跟維吾爾族當中扮演的角色,因為回族同時有著歷代在漢族社會當中生活的互相了解,但同時又跟維吾爾族有著共同的宗教,在同處新疆的漢族中央政府跟新疆在地民族之間,在中央與地方的感情與利益的矛盾時,回族該如何自處的複雜。

隱約中我覺得對回族有點難為的是,在漢文化的大環境中,試圖保存自己的文化根源。
但不同文化有著不同的行事準則,

如果跟隨著自己根源的行事準則,對大環境生存不利。
但如果不跟隨著這個行事準則,又會迷失自我認同。

類似面對八國聯軍的中國,但是加上一些宗教色彩因素,產出了號稱刀槍不入的義和團。
如果把這種心理強化固化,明明自己的文化不在能夠佔優勢,但是又不願意接納調整改變。

中國迎來了天翻地覆的革命,像是大破大立,
但跨越更多地域,跟歐洲更多鳩葛的的伊斯蘭世界似乎複雜了許多。

在西安的醞釀- 1

在西安待了兩個星期多。

西安的城牆是有名的,因為在文革的年代曾經有不怕死的文化人奔走著保存古城牆,
於是時至今日我還能從城北經過城門,靠著城內西側騎著單車經過回民街,
它是西安的觀光特色,沿街一路緊湊著回族的飲食小吃。總是人聲鼎沸的遊人如織。

單車經過每每塞車交通阻塞著。

旅行途中,有時候更多的是一種木然感,全然不記得一條街上有甚麼吸引人的食肆,只記得那段塞車的心堵,怎麼就能夠一條街道塞成這麼一回事呢? 怎麼就窄窄的街,還能有車子在鬧街中心丁字路口前前後後的迴車,把路給堵了十幾二十分鐘?

後來朋友說那個區域也是城中村,回民城中村,三不管地帶。
說起來是回民比較不講道理,而政府也不大愛管。

同時也是城市發展中的一個死角,於是在城市的中心或是邊緣角落,遲早要拆但是還不知道何時拆遷的一個區域。沒有紀錄的角落也就沒能用任何規範管理。於是治安問題,消防問題都是問題,但就是這麼一個存在著。

當地人說著回民如何如何,跟台灣人說大陸人如何如何也是相似的一回事。
一定有歷史淵源,也一定是以偏概全,因為這麼大的一個群體豈能用三言兩語概括?

晚上四處走走,城南郊的王府井百貨外頭廣場也是人山人海。

走近一看不意外的是廣場舞,或是大媽舞,大陸大江南北的一個共同特色。
類似台灣的土風舞,只是音箱跟人數規模都更大。

印象很深在湖南道縣的廣場,旁邊是雨季高水線的江河,岸上一個跟小學操場相似的大廣場,還被水淹了一角。雨歇的一個晚上,廣場上也是滿滿的人,這邊一個那邊一個音箱,各自跳著各自的歌曲與舞步。也許這就是中國集體的一個縮影,在廣場上是一個舞台可以表現出自己。
而在一大群人當中的表現自己,有種跟一群人在一起的安全感,歸屬感。

意外的是不遠處另一塊空地是國標舞,同樣在設計好的舞步當中,但比較多一些舞者兩人的性格與步調。再往前幾步路是又是不一樣的風景,看著一對對舞者有種從容自在豪放不羈,雙手高舉著,身子旋轉著,有時像是鷹隼的盤旋,然後男女之間像是求愛像是調情,又有一種開朗的氣息。

後來證實了自己當時的文化敏感,這是新疆維吾爾族的旋轉舞,帶著幾分中東風情的穿著文化,東突厥斯坦這個別名也透露出這個民族與土耳其之間的淵源;或者該說當代的土耳其是對映著唐朝的突厥人的延伸。當唐朝從漢朝接棒,突厥從匈奴接棒,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太廣大,突厥分成東突厥與西突厥,東突厥在當代新疆蒙古的大漠與唐朝捉對廝殺,西突厥跨過了當代的中亞,歐亞大陸的屋頂一路往西,成了當代土耳其的前身--至少土耳其朋友說,在他們課本的敘述中,它們是來自中國長城以北的民族。

果然,這裡是絲綢之路的起點了。

在西安的醞釀- 2

在閩粵,儘管漳州廈門閩南話聽起來不是那麼習慣;儘管沿途我常是說著客家話,但離開梅州卻沒有幾次可以說得通。但畢竟從南方沿海飲食文化,一路過渡到西南到西北。

在西安停頓了一陣子,試著凝聚起自己繼續往前走的念頭。
因為單車旅行對身體而言是疲累的,對心理而言也並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面對著寂寞以及未來的不確定性。

而每個人的旅行想法不同,常見的旅行是給定一段時間,從A點到B點,之間的經過是隨緣。
有人在旅行前做足功課攻略,有人在旅行前讓自己一無所知。
而我在兩者之間,沒有必須去得景點美食攻略,只有依循著歷史直覺的鼻子去探索。

說是直覺,也是跟隨著歷史事件的時間地點去鑽研,在歷史傳奇故事與具體地名位置的時空交叉點出現,有時穿越了時代,有如跨越了陰陽,然而現場具體會看到什麼發現甚麼,只能交給命運。

於是第一段的國共神話,是許多年的反覆嘗試釐清到底事實跟課本差了多遠?
於是試著翻開國共之間,課本沒有言明的另一彥,甚至到了我老爸幾分心焦的問我是不是變成了共產黨?

然而偶然發現國民黨的剿匪,共產黨的長征,這段中國共產黨轉折的時期,並循著這條路線前進,可以藉由歷史以及地理上的探索來認識當代中國,有著很具體的時間路線,人物腳色的神話與現實,很多可以探索,覺得如獲至寶。

當這段路線結束了,從江西瑞金這個共產黨臨時政府根據地,隨著國共纏鬥到了陝北延安,接著西安事件爆發,國共合作共同抗日,長征路線,結束了。

像是完成了一個任務,一個專案,但是然後呢?

心中的羅盤告訴我眼前還有很多路要走,然而同時身體心理累積了相當的疲累,是不是不如歸去了呢?

* * * * * *

從陝北慢慢推進到了西安,拜訪了2006年才出土的長安西市遺址。
可想而知裡頭展出的文物不及陝西省博物館,但是卻有一種與古代呼應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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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遺址是隋唐年間長安東西市中的西市,其中東市是Domestic market,西市是 International market,由陝西往西接甘肅河西走廊,走廊的盡頭就是嘉裕關外的敦煌,陽關或玉門關就在那兒,之後就進入一直到清朝才納入版圖的新疆了。

在拜訪著西市遺址的那時,這些地名都只是名詞,而如今,單車穿過河西走廊,從敦煌為基地走了陽關玉門關一趟,曾經玄奘從那邊偷渡離開大唐去天竺取經,當時的邊境,當時的海關。

在西安的兩個星期,除了單車的整頓調度之外,就是閱讀跟累積那個踏出腳步的氣勢。

當初離開台灣有一種急迫感,人生的熄火需要一項全身投入的熱烈夢想。那麼西安的離開,依然是等待著這份急迫感的累積,像是為了戲水來到溪邊,但是對於下水又有一些遲疑。

計畫中第二段的絲綢之路,似乎是跨亞歐旅行格局的必備,還有甚麼路線比它更能夠詮釋世界這回事? 連結中國與歐洲,農產品與工藝品在這條路線上來來去去,而且從玉石錢幣的出土研判,更久以前沒有文字記載的北方遊牧民族,很早以前就接力著將東西傳遞著。跟中國文化很大不同的歐洲文化,如果可以從中國漸漸的一步一步去抵達,也許是一個摸索出這個世界輪廓了一個好方式?


三大文化圈

而出發前剛好"帖木兒之後"一書出版,將世界劃分為三大文化圈。
東亞儒家文化圈,歐洲基督文化圈,以及中間的伊斯蘭文化圈。

那麼,西安就是兩個文化圈交疊的地方。
是東亞儒家文化的核心,是伊斯蘭文化圈的外圍,於是從西安出發,這趟旅程該如何界定?
傳統上絲綢之路從西安一路接力到羅馬,也就是從儒家文化圈中心到基督教文化圈中心。

但是對於這個路線的計畫,出發前我只先完成到了土耳其,以亞歐橋梁的交界處伊斯坦堡為路線終點。而之後的路線預想是十字軍東征,但還想不清楚。
後見之明的,也是可以用拜占庭帝國的中心來做為基督教文化圈的代表吧。

而從西安出發,是一段對伊斯蘭文化的探索,希望可以印證或洗刷,典型媒體創造出來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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