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6日 星期三

想法感受

比較的存在

其實最應該思考回應的,是感受。

那是最困難的部分,因為每個當下的感受,堆堆疊疊在一起有種朦朧感。

像是腳踏車的把手,汗水澆灌著,蒙了一層又一層的皮屑油脂塵土,一種結實存在又黏膩難解。

有時很想要大說特說,但似乎也不過是另外一段旅程。

踏上旅程的本身像是泰山的猛然一躍,抓住垂盪的藤蔓越過山谷,覺得從此離開山谷此端俗世的紛擾,可以拋下關於成功與否的焦慮與比較,因為我已經踏上不一樣的追求的道路。

還在興奮與緊張的情緒中心神未定,還沒看清楚山谷對岸的形勢,但是似乎不遠處前前後後的有些人們也在做類似的事情。早一些的,晚一些的,時間距離長一些的,短一些的,一個人的,結伴同行的,為著不同的理由在旅途之中。

發現自己才跳出一個比較的體系,又進入另外一層的比較當中。

人生旅途,當你的心禁不住比較,認為必須從對比中才能夠確定自己的價值,那麼也許終究很迷失自己的價值。然而,深度的晃蕩,對世界人生似乎也有不同的審閱角度,但似乎還模糊著無法成型。


寂寞,上天保佑

旅程的前期給自己不小的壓力,因為想要努力證明自己這不是一趟玩耍。

踩踏,休息,閱讀,紀錄,就寢,日夜在自己好奇的歷史上鑽研沉浮。

而與之相伴的是深深的寂寞感,像是脫離太空艙的太空人,剩下一條連結線與太空船保持著連絡;或是獨自留在太空站的太空人,只能用無線電簡單的對話試圖傳遞太空中的不可思議。

而孤單感如影隨形,像是獨自在氧氣稀薄的高山,或是若干倍大氣壓力的深海,你依然可以呼吸,但卻有種缺氧的感覺,缺少一種被理解接納的心情,用一種對世界的愛跟對自己的溫柔與冷酷來補足撐起那一塊。

必須對眼前的世界有愛,不然在郊山野嶺或都市人物的大量未知,怎麼保持友善有信心?
必須對腦海的自我溫柔,不然在身心俱疲或頻頻回頭的孤單軟弱,怎麼打起精神回過神?
必須對軟弱的自己冷酷,不然當夜深人靜萬般聊賴沒有歡呼掌聲,怎麼保持信念向前走?

發現自己就是一個不太一樣的人,走了特別的路,總得走得更遠一些證明自己。
然而新的地圖展開,一種不可思議湧上,我竟然真的抵達了這個遠方的世界。

攀爬到海拔三千多公尺的藏旗飄飄,廣闊高原上緩慢移動的黑牛白羊的點點,曾經一代革命流行朝聖地的延安,從西安一路踏入曾經的西域,廣大蒼涼又富有生命力的夏季新疆,我不禁向上蒼感恩,如此奇幻之旅,安全的走過大半江山,為我至今大半生的閱讀添上了血肉,似乎能夠聽到這個世界的呼吸心跳,而不只是遠方電視報紙的資訊。

我不是虔誠的基督徒,但我也不禁仰望上蒼,喃喃說著:"主阿,感謝你的眷顧,你的神奇安排…"


神話,歷史風景,地理風景,

魔獸世界裏頭,部落與聯盟之間的廝殺不休,而各自有各自的正義,個有自己版本的故事。我像是選擇了不同陣營的角色,在對方陣營的地界採集著神話,對比著自己熟悉的神話,也許對比之中可以看到一些荒謬。

跟著1935年中國共產黨核心人物迴避國民黨追擊的歷史路線,一路攀高走低避開主要城市的穿過一個個省份,從閩粵桂湘漸漸深入雲貴川,跟著毛澤東怎麼漸漸成為中國共產黨核心的歷史,途經城市與鄉村的場景,如萬花筒般更替: 柏油路面,水泥路面,施工中的泥濘路面,年久失修如餅乾碎裂的路面;從獨立衛浴沖水馬桶到一條溝公廁到屋外一個坑。

國民黨迫害共產黨員的貴州息烽集中營,共產黨迫害基督教徒的雲南祿勸撒營盤,頒布活佛轉生條例的川西北藏區,未成年人不能進清真寺的新疆大漠,這是很多不同的地域,我開始學會神話與國家之間的共生,也許把國家概念當成僅供參考會更明白現實。

在時間長河,與國家社會的政治拉扯之下,自己有種渺小,是謹慎的過客。
自己有種無知,儘管努力的閱讀涉獵,但現場的水土氛圍,仍然是未知的。
然而在廣闊山野之中,是另外一種脆弱。

在川西北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四千公尺高海拔的蜿蜒起伏著,每前進幾百公尺爬升半公尺海拔就必須停下來大口換氣,緩和快要爆炸的心臟;在甘肅內蒙的頂風前行,在新疆熾熱豔陽下尋找著遮蔭,久久才偶然有車輛的經過;或是在新疆小風口因為輕忽強風攔路而行程估計錯誤,入夜後推著單車在高速公路行進;在伊朗單線車道與開車如遊牧民族騎馬歡呼炫技的駕駛共享車道,在這些世界的角落自己像是一根獨自燃燒的蠟燭,劇烈燃燒著但一捻就可以熄滅,而且可能要十天半個月後,才會被這個世界意識到。

獨自單車的旅程中有著脆弱渺小無知,但一種美麗似總是相伴而生。

是那些在旅途中,未必能再聯絡,此生也許就見這一面的友人,伸出援手,給予溫暖,給予庇護,給予友善。

像是福建平和,江西贛縣,年輕人的留宿。借住廣西桂林教英文的美國友人家,湖南通道芋頭村孩子們的陪伴,四川南部煤礦場人家的留宿,夾金山頂藏族夥伴石板小屋的借宿,夢筆山頂大叔的一頓糌粑早餐,同行長征路的重慶愛山大哥,開六個小時的車借我單車繼續旅行的嘉陵青旅主人,若爾蓋草原帳篷內的一頓酥油茶配餅,沿途派出所的友善幫忙,西安盤桓日子的朋友們,甘肅蘭州,武崴,張掖,有緣的好朋友們,伊朗土耳其中東地界更多語言不通但熱情相待的每個臉孔。

一言難盡。

慢慢醞釀,慢慢迴蕩,那些我遠方的朋友,願你們一切都安好,即便我們可能人生不會再次交錯。


風險,死亡,呼喚

隱隱約約有一種恐懼,恐懼不知何時死神就要降臨?

保險這回事是為了遠方的將來細細算計,於是用明天跟意外到底哪一個先到來恐嚇著大眾。但同樣的恐嚇,還沒有活過,還沒有認識過自己,還沒有品嘗過世界,然後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似乎比死後有沒有給足身邊關心的人保障更令人覺得不能接受?

那像是一個自私,然而那是一個覺悟,想起馬家輝曾經有一書:"死在這裡也不錯",或是石田裕輔的"不去會死",死亡是阻力也是推力,正是因為死亡的不可預期,所以在此生必須完成的是甚麼? 除了繼續活下去之外,甚麼是想要完成的?

於是那是一個呼喚,無法理解的呼喚,而有這樣的呼喚的人,且有機會往呼喚的方向邁開腳步的人,也是幸運的阿。即便最後認知到此路不通,至少也回應了生命的呼喚。

你說這值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想每個人的決定,就是他願意承擔的代價,而人人各有不同吧。

像是在掂著自己生命的重量,像是把自己整個人往好奇的環境或是命運上摔去。
科技替代役不幹在戰車上服役,科技大廠應徵不去到澳洲打工旅行,寫程式工作不幹踏入體驗教育的世界,工作不繼續而選擇踏上旅程。

後來讀到赫拉巴爾 "過於喧囂的孤獨" 中的一句話:"我們有如橄欖,唯有被粉碎時,才釋放出我們的精華。",覺得精闢。

想要知道自己的精華,試著再挑戰當中碾碎自己的認知,有意識無意識地將自己置身在不同的場域。那是一種很個人的過程,因為那個碾碎的過程只有自己能深刻感受到那份精華,痛苦呻吟與歡欣雀躍,失去與收穫,那是生命的感受。

然而這個離開道路的過程,卻讓跟隨著社會軌道的家人不安,因為未知總是帶來許多的恐懼,要付出的代價容易估量,會獲得的收穫卻無法想像。真實的付出與收穫難以計算,但確定的是讓身邊的人暴露在未知的風險當中-- 關於旅程的風險,關於職涯的風險。

真實的風險難以估量,但那份未知卻可能把人壓垮,讓人無法邁開腳步。
儘管相同的,對於下一秒鐘我們是否能夠都繼續呼吸也並不總是那麼有十足把握。

為著呼應著來自荒野的呼喚,像是傑克倫敦的白牙書中的那隻奔向荒野的狼狗,我踏上旅程。我同意那是自私的,然而生命本來就是自私的。是要跟隨自己的意念,或是跟隨社會的期盼,也都是一念之間,不過是一個選擇,也許沒有那麼多的道德批判。

帶著歐洲人的紅髮偏白帶著雀斑的膚色,我的先祖是否也如此遠行進入了我的基因血脈?

從父親的家族而論,上溯十輩也是從廣東梅縣跨過黑水溝,台灣人不本就是冒險者的後裔?

於是,冒險吧。


張狂與焦慮,源流與世界,停頓

《記得童年那首歌》(Two Sons Of Francisco) 裡的歌詞,

「離家那一天,媽媽對我說,兒子你過來!

她摸著我的頭髮看著我說:
無論你在何方?我永遠惦記著你。
我會祈求上帝,為你照亮前路。

她永遠不懂我離去的原因?
但她明白兒子長大,就會想要展翅高飛!
我是多麼想留下,但命運另有安排。

媽媽倚著門,在我離去時淚眼祝福我。
那天媽媽教導我世道艱辛,彷彿她曾親自一步步走過。
一直在這小鎮陪著爸爸的她,她說願上帝與你同在,因你擁有全世界。

她永遠不懂我離去的原因?
但她明白兒子長大,就會想要展翅高飛!
我是多麼想留下,但命運另有安排……」

擔憂的父母親,支持的父母親,不知如何幫得上忙的父母親。

然而我沒有一絲的後悔,且看命運另有安排。

命運之神的眷顧,讓我沒有被某一台車撞飛輾過,沒有被劫匪惡人傷害,寒冷與炎熱的氣候也沒傷害到我。

而現在的生命像是一個新的停頓,在一些新的里程碑之後。

一如旅程當中,有時的乏力停留,或是整頓腳步,認命的一待一兩天,甚至一兩星期,只為了整理過去的經驗將這幾天的見聞在十指輪飛下銘刻進網路的某個位置,為了研究後續的旅程將隨身的或旅途搜刮到的書籍慢慢的消化。

有時那是一個必要的停頓,生命的停頓。
但只要是認真的珍惜,投入眼前某件事情努力,畢竟生命能夠掌握的也只有那個眼前的當下。

All is 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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