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6日 星期一

台灣玄奘的宏大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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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的雄心壯志,後來在飛機上經過中亞到伊朗,單車到土耳其之後遇到那個生命中的她,於是多了解巴勒斯坦的故事,錯過巴爾幹的複雜,以及中西歐古老與現代的結合,倒是跟英國的緣分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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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車的旅人,試著宏大敘事,彷彿可以躋身在戰地記者的行列,似乎也在旅行文學上插上一腳。
閱讀著曾經的經典,於是躍躍欲試。才發現文字世界裡的陷阱很多,因為人們相信被印在紙上的事情,而自己卻急著觸碰並不熟悉的主題,加上身處被資訊淹沒的年代,何德何能這些文字是有價值的? 一個有熱情的路人,可以掌握這些主題到什麼程度? 而回到一個旅人的見聞,已經不再讓人驚奇,拜網路所賜,不需要更多的資訊,請帶來多一點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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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SC_0120_2於土耳其西側,前往canakkale路上突然面臨冰霰雨….

這個世界,到底是甚麼模樣?

不由分說的選擇用單車的速度與方式,從一個文化的邊界去慢慢深入到核心,然後緩緩淡出前往到另一個交界處。為了感受那文化邊陲的風情--尤其是國境線兩側,基本上是同一個太陽,同一道雨水,同一片土地,但是不同的生活敘述,塑造了不一樣的文化--

---- 雖然其實我並不是單車狂熱者,所以單車問題去問Alashi(單車旅行達人),不要來問我….

沒有分別出你,怎麼彰顯出我?
沒有黑色的你,怎有白色的我?

黑白之間,更多的是觀點,跟選擇性的事實。

伊朗的隨機路人,會熱情的跟你說:" We Iranian people very good, no terrorist!! "
而在台灣,街頭的大媽會說:"伊朗很可怕,回教徒會砍人頭的,有恐怖分子。"

相似的,在大陸人們會說:"台灣同胞阿!! 歡迎歡迎,一家人嘛!!"
或也許會說:"台灣這巴掌大的地方,我們有航空母艦戰鬥機,分分鐘拿下台灣。"

恩,或是網路的調侃,”兮攏系阿共阿陰謀啦~~~~”

而接收到訊息的你我,接收到了甚麼? 感受是什麼呢? 聯想到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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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兩側,或者廈門金門小三通,不過差別一小時的快船,但是有海關有簽證(2015年七月前需要簽證)。嘟嘟嘟的在金門搭上了船,先鋒工人號,在上頭清點著愛心人民幣,來自美麗溫柔的多年主管,來不及暈船跟睡著船已經靠了岸。

想起金門島上的碉堡上寫著毋忘在莒,海灘上還有防禦工事跟已經廢棄的地道,地道天花板還黏貼著幾十年前的報紙。台灣阿兵哥們還是視金馬獎為畏途,雖然役期大幅縮短後給阿兵哥的壓力小了不少。

而廈門島上的三層樓高牌子寫著: 一國兩制,統一中國。進入中國內部的各省文化差異已經漸漸淡化,廈門漳洲的福建方言還能捕捉一二,只是口音略有不同。而客家文明口音一路都難以捕捉,聽著少男少女們用客家話彼此調侃嬉笑,客家人的我自嘆不如。

這是台灣,閩粵移民加上國共內戰的共同記憶,也許這夠讓我玩味糾結一生。也是整趟旅程的基調: 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我是頂天立地的台灣人。或者,都是? 或者,我有可能拋下這個命題嗎?

當我說我是哪裡人,那是一個國家? 是一個區域? 是一個民族? 是一個文化? 因應現實的需要,因應團結的需要,因應現實世界的不友善我發現這些概念被含糊在一起,含糊地因為所以,但是明確的表達我們應該要團結在一起---問題是團結在甚麼概念底下? 不過重點是團結在一起,也許能做到這個程度就好了吧? 全省? 全國? 閩南語? 台灣話? 國語? 普通話? 日本? 中國?

發現自己不懂得這個歷史的縱深,不知道那些情緒的緣由,曲曲折折的一百年,欲說還休又欲蓋彌彰,直到近代開始慢慢揭開神秘的面紗,歷史地理課本或許脫離了過去的神話,但誰是英雄誰是惡人仍然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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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踏上中國吧。
那個新聞哈哈鏡折射出來的大好大壞,太熟悉衝擊太大,現實是如何呢?
那個國小國中被教導多次但已經成為歷史的秋海棠,中國人民又怎麼看世界呢? 或者,大陸同胞的台灣情有哪些面貌呢?

對國共的種種好奇所以重走了國共糾纏的長征路,1930年代各軍閥勢力邊緣的窮山惡水,今日的小鄉小鎮窮山峻嶺。經過一個個省界,盤過四千米的高山,三千米的高原,三千七百米的隧道,然而老鄉們還是親熱的,總向我討著新台幣來看一看,總想用人民幣跟我換個一張當紀念品。

看著人們下了公車往山坡草叢走去;聽藏族的孩子說回家的路程要兩天,一陣蹙眉揪心。別人的日常,我眼中的苦難,而我只是路過。

看著幾個城市有著基督教聚會處的標示,在息烽的教會聽著早期傳教的辛苦,像是默背聖經傳教以免紙本被人舉發;在安順的教會感覺像是小學生的教室,鬧烘烘,在撒營盤見識五體投地著祈禱的彝族教會,吟唱著當地語言的聖歌。

基督教像是中國的邊緣文化,在城市的轉角隱密的指引;或是版圖的角落,在貴州雲南更有基督教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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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放眼到大陸其他省分的大宗,是回文化。
青海西寧的大型清真寺的敬拜時間,清真寺的大廣場鋪上一條條的毯子,幾千人脫了鞋子在上頭敬拜,看著大夥的同樣的節奏動作,跟真主阿拉在溝通,那份投入覺得動容。然而在中國漢人間流傳的話語是:"回回的飯能吃,回回的話不能聽"。相對基督教而言更蓬勃的回教發展,即便有政府的支持,也有另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進入川西北感受到強烈藏文化,一群十歲出頭的小喇嘛看著我的單車好奇的很,硬是要騎個兩下才過癮。偶然跟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喇嘛多聊兩句,說是父母親送它出家的,其他的想法他扭捏著可能也說不清楚吧。

離開了新興都市酒泉嘉峪關,拜訪敦煌後經過杳無人煙的戈壁大漠,讓玄奘視為畏途的星星峽地界都已經有了高速公路,有加油站小商店,早已不是西天取經時的情景。

與朋友結伴穿過沙漠的大海抵達了哈密,發現除了漢人之外的臉孔,然而某種空氣玻璃阻隔感,一直很難去聽到感受到那一大片土地的心情,更別論在新疆維吾爾族為主的民族風情之下的哈薩克,吉爾吉斯,塔吉克等等的心聲。只有小鎮雜貨店認識的當地大學生保持著連絡對話;為了辦簽證火車來去時認識的維族老師,在火車上戒備緊張的述說身為中學老師的無奈矛盾感。

一路輾轉從東南到西北,各民族漢化程度有別,但是基本上生活型態已經無法辨識。唯有西藏跟新疆還有自己強烈特色。新疆接壤甘肅一代,有些早早民國初年就已經落戶在新疆的漢人,覺得有別於關內的漢人,關內叫作口子內的漢人,他們是口子外的漢人。對這些早期開始的文明互動交流,沒有太多那些界線存在。

一路從廈門到蘭州,藏族人與維族人就是麻煩製造者。延安的老先生經營小旅店,他說:"台灣人沒問題,但是新疆 西藏的人,壞得很,會鬧事,要跟公安報備"。於是看著街頭上的標語,像是:"所有民族互相倚賴,要像番石榴一樣緊緊抱在一起。",覺得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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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幾番折騰,陸路前往中亞簽證沒有辦成。
從烏魯木齊打包行李飛往伊朗,神秘的國家。

在中亞的兩端,低調的新疆文化,驕傲的伊朗文化,生活中文化相當程度互通,但卻是兩個面貌,一個的部落音樂成了國家音樂,一個的部落音樂成了少數民族文化。一個言必稱我們伊朗人,

直到伊朗邊境,塔不利茲(Tabriz)的伊朗人民憤憤地表達,我們是亞賽拜疆土耳其人,不是伊朗人。跨越了伊朗邊境,東南角土耳其的庫德族忿忿地表示,土耳其壞,庫德族好。

在土耳其跟簽證政策很犯沖,於是考量簽證走了一趟羅馬尼亞,接鄰匈牙利的當地朋友表示,我們是拿羅馬尼亞護照的匈牙利人。

在有名的kapadicia,有不少石窟中鑿出的大廳,房間,是古老的教堂,而原本在使用的希臘人在土耳其共和國建國之後,因為土耳其跟希臘的紛爭,最後前往或是回到希臘,這個文化上的母國但並非自己成長的地方。也許像是台灣出生長大的日本人,戰後必須回到日本一樣的心情拉扯;或是1949播遷來台落腳台灣,因為我們跟你們不一樣的。

在土耳其往黎巴嫩的船上,船上萍水相逢的阿拉伯籍朋友:"說起以色列,我們比較傾向用巴勒斯坦這個詞"。踏上了以色列的土地,進入了西岸,經過了耶路撒冷,感受到世道的不仁慈,因為邊界的不同側,每個人都有很好的理由原因,覺得自己受到很大的委屈,很大的衝擊傷害,不可能讓步。

巴勒斯坦人希望猶太人回到歐洲俄國,哪裡來哪裡去。猶太人希望巴勒斯坦人搬去阿拉伯世界,反正阿拉伯世界這麼大(阿拉伯半島到土耳其,黎巴嫩約旦伊拉克敘利亞或是埃及),因為你們不是我們。

耶路撒冷的一位美國朋友,覺得對比過去猶太人的苦難,巴勒斯坦的苦難根本不算甚麼。
以色列一般民眾,對於巴以紛爭,就像是台灣一般民眾對於兩岸議題,也只能聳聳肩,做好身為國民應盡的義務,但是非善惡,卻很難去討論釐清。

民族,國家,文化,認同,生存,各種方式絞在一起,很多時候根本由不得人吧。

於是,我只能說,我來自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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