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5日 星期二

旅程之一 返鄉記

爭取了裝備的贊助,寫了計畫書跟家裡溝通,訂了機票,上路了。

像是夢境一般,飄飄忽忽的,自己真的準備好走上這一遭嗎?
然而不管有沒有準備好,就上路了吧。
想起當年澳洲的打工旅行,買了機票就出發了,剩下的事情路上解決。
至不濟,回家就是了。

跟老朋友培竹同行從台北到廈門投靠老長官權哥,再之後就靠自己了,頗有幾分 Mission impposible 的味道,或是獨行的James Bond,單槍匹馬在陌生的地界完成任務--

我的任務,就是張大眼睛看這個世界,然後試著把一切轉化成文字影像紀錄。張大眼睛的部分算是完成了,而完成記錄就還在施工中,這沒有比旅程本身來的容易。

巴拿馬運河

像是輪船經過巴拿馬運河的爬樓梯一般,一段一段的等著船閘開啟,水漲或水退,好前往運河的另一端。

從台灣到金門,從金門到廈門,從廈門進大陸,從沿海到西南少數民族,到西北回族文化,到新疆進入中亞,亞歐橋梁,然後從中東進入歐洲了。

運河的兩側都是海洋,一邊是大西洋, 一邊是太平洋,然而是連通的。
亞歐的單車旅行,一邊是東亞的台灣,一邊是愛爾蘭的belfast,是否也可以看做是連通的?

世界地球村的概念琅琅上口,世界是平的成為了暢銷書,然而想讓自己的身體感受出世界的輪廓,那麼就出發吧,出發吧,出發吧。

與一般長途騎士相比,自覺多了幾分詩意,對世界這個概念讚嘆著。也多了幾分使命感,彷彿可以靠著自己的旅程見聞啟蒙整個社會?

離開台灣

悠悠遠遠的看著松山機場,台北市區的街區燈火漸漸模糊,落地第一次造訪的金門。
機場即將關門的時刻把單車組好,摸著黑往金門青年活動中心,正式的開始單車的旅程。

一樣是中華民國的轄區,然後建築卻有著不一樣風味的古風。
也許是為曾被日本殖民的地界,所以古老的建築似乎更有一些南洋風味-- 去南洋打拼的子弟回來蓋的樓房;而台灣的古風呈現出的是日本巴洛克建築。

斜陽下的古屋,老人家曬著太陽,不知道她會怎麼看這些近代史的紛紛擾擾呢?
掏出口袋裡的新台幣買瓶飲料,在郵局購買著已經過時的旅行支票(不要再買旅行支票了,快要沒有地方收旅行支票了),遠離了台灣本島,其實更靠近著廈門福建,但金門在國境線的這一頭;就跟廈門是不一樣的制度,不一樣的社會。

在之後的旅程之中,對國境線有越來越深刻的感觸。
為了管理的方便,為了國際的博弈,國家之間的界線偏哪一邊多一些,界線上的人就這麼被決定未來的生活模式,

於是這一端的毋忘在莒,那一端的一國兩制,
這一端的坑道海灘防禦工事,那一端的鼓浪嶼度假勝地。

鑽著坑道,看著陳列的軍事武器,還在感受曾經的軍事重地,次日就搭上小三通的船隻前往廈門。

大陸初體驗

從廈門東北角登陸,下了船登了島,辦了簽證入境,隨著雙向各四線道的馬路踩踏著,寬寬的路口,覺得像是兵馬突出之勢,有種會被後頭的車子輾壓過的一種危機感。繞過大半個廈門在西南角跟老長官會合。

才初次見識中國的銀行開戶,沒有存摺但要手機,一通設定之後銀行就可以用手機來操作,覺得有種跨越時空的驚愕感。

看廈大後山的攤販,多半掛著一片厚紙箱裁下來的瓦楞紙,上頭歪斜的字體寫著支付寶以及一串號碼,看來是手機號碼。自己像是鄉下人一般琢磨著,看來是電子支付,但難道不需要弄個QR code 來掃描付款? 水果攤,小吃攤,這麼高科技的付款方式,沒有學習曲線的困擾嗎?

在之後微信支付用習慣之後,才懂得這是怎麼一回事。
才發現習慣用現金付款的自己,有時讓店家有些手忙腳亂,一時之間湊不出零錢來找錢。

在廈門給權哥招待了幾餐飯,口味當中沒有感受到兩岸明顯的差異,就是店家的名字對當時的自己來說比較新奇一些。黃燜雞飯,沙縣小吃,真功夫,蘭州拉麵,在後來一路上經常看到,原來這是中國的連鎖小吃阿。台灣大概是鬍鬚張魯肉飯扮演著相似的腳色?

跟廈門車友分享旅程的計畫,自己開頭第一句話說”第一次到中國.....”
車友們回應: “是到大陸,不是到中國,台灣已是中國的一部分嘛。”
在梅州的有場相似對話,偶遇來自西安的朋友,而他說:”別,別,別這麼說,是回家了。”

當我剛離開廈門,路人會問我,你哪兒的?
一開始聽不懂,後來琢磨著該如實說來台灣嗎? 會不會被欺負呢?
回答廈門嗎? 可跟廈門也很不熟悉阿,這扯謊又是啥意思呢?

心中一陣小糾結,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容易,也感受到台灣人在大陸有種稀客,遠來老鄉的一個畫面。

銀翼殺手2049 - 漳州與梅州

從閩南的廈門漳州一帶,進入客家話的地帶,像是某種適應水溫。
聽著不太相同的口音,開始認識大陸的夥伴,像是迷霧漸漸散開。

開漳聖王,漳泉互鬥。
梅縣梅州,客家源頭。

對我而言是有幾分激動的。

中國,台灣,千絲萬縷中的其中之一道牽連。
政治上可以有各種解讀,每個解讀對應著一種利益主張,每個利益主張對應不同的利益團體。
我只管追尋著我認知的歷史源流。

儘管在地已經很難找到一絲連結,也就是一座開漳聖王廟。
然而這是第一次我走進中國的老舊街區,感受著中國的新舊畫面落差。

客家的圓樓,圍龍屋,開始成為路途中常見的景色。
已經記不清這些建築與敘述何時進入自己腦海,然而有一種微妙的聯繫感。

沿途好些土磚房,想起在新竹湖口老家的土磚房,有幾分相似。
看著人們不知道是忙著蓋樓還是在拆樓。
當地的旅店老闆說,政策是一戶只能有一套樓,要蓋新樓就要把土磚房給拆了。
住宿旅店老闆直說可惜。
然而在新與舊之間,該如何取捨呢?政策又怎麼看待這些老房子呢?
全留?全拆? 或是?

抵達梅州,目標是考察出來的老家蕉嶺縣,途中偶然經過松口過夜,在龍龍的傾盆大雨中在學校旁的小店吃過晚餐,第二天早上認是當地朋友帶我繞了一圈,才知道這裡有個中國移民廣場,號稱華僑之鄉。據說當初離開中國前往南洋打拼的幾乎都從這裏出去的,所以若干年前的祖先九世祖傅翠山(1546-1624)的曾孫輩據說遷台了而自己祖宗祠堂裡頭只有從13世祖開始的子嗣紀錄,恰巧兩者可以對起來。

看著曾經的渡口,早年用南洋來的水泥蓋起的街區,感覺得出歷史的味道。孫中山先生曾說華僑是革命之母,而這華僑跟松口梅州早期出外打拼的華僑,也是有關係的。

想起銀翼殺手2049的主角,對某些情境有種親切感,在鐵爐中取出小木馬,有著依稀的記憶,但卻不敢確定。對比這些客家文化的種種,在台灣看不到的圓樓圍籠屋,然而卻不知這是真實的記憶,或是被灌輸的記憶? 我是客家人,這是客家庄,這些地方,跟我的關係是甚麼? 我是台灣人,會講幾句閩南語,漳州泉州跟我的關係是甚麼? 辛亥革命跟松口有關係,我跟松口的關係又是甚麼?

兩岸千絲萬縷,千頭萬緒,然而歷史放在那是一回事,怎麼看待是一回事。
台灣與中國像是不同片的拼圖,在台灣的世界視角當中都不可或缺,我以為。

遠方的家鄉

離開梅州市中心,經過松口鎮,進入蕉嶺縣,連絡上當地的老鄉。
拜網路之賜,幾番來回搜索傅家源流相關資訊,認識了台灣的傅家宗親;在宗親的努力對比夏得出我們傅家的中國故鄉極有可能是在蕉嶺縣。傅家宗親給了我蕉嶺縣的宗親電話,於是我們連絡上了。

邊問著路,邊推敲著大伯給的當初的地名訊息,廣東省嘉應州鎮平縣竹頭下。
隨著時代的變遷,現在是甚麼模樣呢? 從主要幹線的道路岔出,眼見盡是莊稼田園,腳下石板底下是灌溉引水的溝渠,裡頭的清澈奔流而過。

終於跟傅家的一位老先生會合。
幾經寒暄,先讓他招待了午餐,才知道他本來在電力公司工作,現在退休了。
喝了兩杯酒,吃了一些菜,酒足飯飽後去客廳,看他翻出好幾本的族譜,準備來大展身手。

是族譜阿,沒有見識過這種東西啊。

幾經查證,幾乎可以確定是遷台的子嗣,
因為各輩份都是同字輩的,只是台灣沒有大陸的族譜,大陸族譜沒有台灣的資料。
但可以確定的是很有淵源。

對比之下,這位老先生大概已經抱孫子了,而我竟然比他還漲個兩輩,是他祖父的輩份?

老先生問我,要跟其他的親戚見個面嗎?

我還在一陣遲疑,沒有準備也沒有預期。

老先生說,那不如不見了吧。反正以後也未必會再見面,也許我們就只見這一面,就不用麻煩了。

告辭離開,還帶著幾分迷惘恍神,
單車在鄉間的小路前進,兩旁都是有年紀的土房子,想著若干年前自己的先祖在這裡生活過啊?明朝? 清朝? 民國初年?同樣的山,同樣的水,但是朝代幾經更迭。
如果能遇到當時的祖先,會有怎麼樣的對話呢?
祖先對於台灣人跟中國人的爭議,會有甚麼看法呢?

晚上下榻不遠處的岩前鎮,晚上冒著雨在街上溜達著,泡在飲料店用著網路紀錄著旅程。
聽著外頭一群人的閒聊,聽得出是客家話,但卻聽不懂。原來是一群車友的聚會聊天,吃著烤串配著啤酒。

流利的客家話嘻笑怒罵著,互相的調侃與回敬,虧妹以及反擊,覺得有種羨慕--語言的那一部分。
這時的我還有一種異地感,同時也是面對一夥人覺得有點小心,怕不小心得罪了誰。
事後想想多慮了,應該請益請益他們的客家話,多認識朋友。

台灣客家話,感覺只有樸實的生活用語,再來就是客家老歌,客家山歌。
老人家會說客語,但不會有清挑風流的詞彙用語;年輕人的詞彙多變但已經不大會說客家話。
這是文化的根源,覺得像是活的語言,像是那清徹的水流。
台灣的客家話,有客委會的提倡維持,但畢竟沒有那樣的環境,那個整個社會都在說客家話的環境。

我是客家人,但是一路上跟當地人說客語,卻難以溝通,主要原因是各地口音差異,另外也是自己正在流失這個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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