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5日 星期日

chapt 2 遠方的家鄉 (2)

這個我視為返鄉的路線,大概是從廈門到開漳聖王的漳洲,然後瞄準客家大本營的廣東梅州,再切入江西瑞金,長征路的起點。

離開廈門,獨自開始踩踏之路,緩緩經過前兩天經過的路段,慢慢鐙上連結廈門與中國大陸的大橋,我正式進入中國”大陸”了。

第一天的旅程,人們總愛問:"你哪兒的?或是”哪兒來的?”
我說,我剛剛從廈門騎過來的..
但問的人不是要問這個,他們是好奇我是哪裡出生長大的。

台灣人在大陸受騙上當吃虧的故事沒有少聽,初來乍到的不知道怎麼反應,決定用廈門來塘塞。
但生平不會說謊,這個謊又說的很容易被戳破,
因為問的人接著問:”你廈門的,鼓浪嶼去過沒?好地方~~”
但還真沒去過,只能支吾以對。

後來學乖了,就坦誠相對,沒有說謊的壓力,也可以建立一些比較有意義的對話。
像是山坳裡,在公路圍欄休息的工人,聽說我來自台灣就回應我:”我那個表姊就嫁到台灣去了。”

第一天的旅程,才發現自己是滷肉腳,路線還算平坦,但慢慢感覺到肌肉的抗議哀號。公路感覺是滿新的,經過的路段感覺是正準備要大開發的感覺,大片的紅土地空空蕩蕩,遠方的建築吊車正蓋著樓房。也經過陸上的貨櫃轉運站,開始感受大陸的”大”字。

想起在廈門看到的拆字,想起拆哪,

閩南人

幾天前看一篇文章說閩南人士,閩南語這個說法是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時候開始的。
旅行的時候發現,所謂閩南語這個中國方言,在台灣被稱為台語,在新馬稱為福建話。

這個錯綜複雜的關係,讓我很入迷好奇。


介紹台灣史的時候往往介紹起漳泉互鬥,那個在灌溉渠道搶水的來自不同故鄉的移民,在台灣人這個概念出現以前是這樣子並存的。中南部也不少廟宇供奉著開漳聖王,年紀輕不懂事的我想說是不是在彰化開始的開漳聖王?

頂著小雨進入了漳州市區,扛著單車入住深埋在住宅區的青年旅社,大概就是拿一層樓的公寓拿來做青旅。青旅的主人之前在台塑的工廠上班,後來打算自己做點生意,就來做青旅吧。公寓幾間房擺一些上下舖的床,客廳幾張椅子一張桌子,大家在這吃飯嗑瓜子吃檳榔喝酒,更像是幾個學生自己合租公寓一般。

同時間青旅住的幾乎都是來漳州出差工作的人,想來漳州也並非旅遊城市,沒有景點沒有情懷,所以才會有這間唯一的青旅。有來自泉州的朋友,他說小時候家裡天線還收得到台灣的節目。有來自東北的朋友,感覺東北的國族認同就比較強烈,好奇的打探我的認同想法。然而比較一致的感受是對於中國被屏蔽的網路世界覺得很操蛋。

這是我的中國民間初體驗,在網路的罵戰fb對話之外的生活互動。那時還天真無知的我,以為中國人民未必知道自己的新聞是片面不完整的,然而看到年輕人對於這種資訊被封閉表達的不滿,我樂觀地認為這些資訊封閉總有一天會結束,當年輕一代年輕人掌握權力。

青旅主人是漳州人,試著跟他用方言對話,發現基本上是對得起來的,但是一些詞彙不大一樣。

青旅主人老家在平和,我說那是我的下一站,那就邀請我去他平和的老家過一晚,這是在大陸旅行的第一次住在當地人家。

漳州,也就是一個地級市。
中國的行政結構劃分,也是一個讓我摸了一陣子才搞等的事情。

以自己的調查過的故鄉為例,其行政劃分是:

廣東省-梅州市-蕉嶺縣-文福鎮-紅星村
對比外婆家的地址
台灣省-新竹縣-湖口鄉-長安村

縣以下包含鄉鎮,兩岸是一樣的。市以下包含縣,還是縣裡面包含市?這就兩岸大不同了。
看來跟電力系統一樣,大陸的電力系統220v 為主有別於台灣的110v 為主。

跟漳州街頭的水果攤聊天,說這些街道也蓋好沒兩年,這是中國的時光隧道。
最新科技的手機店,建築物蓋在去年還是稻田的道路上。

福建圓樓

朋友家住在水泥房,而老家就是四合院泥屋子,是一個小型的福建圓樓。平和以蜜柚著稱,可惜拜訪的四月天還沒有產蜜柚。

晚上去拜訪他做汽車維修的朋友,也是這幾年自己創業的。
鐵皮修車場裡頭有個辦公室,我們在那喝茶嗑瓜子,聽著他門老鄉閒聊,看著牆上掛著的匾額,後來在中國四處可見,叫做:”天道酬勤”。

次日離開平和前往廣東,連續的上坡讓我叫苦連天。
我充分意識到我還不是一個長途單車騎士,大腿內側的肌肉從抗議哀號到顫抖著無語蒼天。但是上坡還沒有結束,推車沒有比騎車輕鬆,也沒有可以在這裡捨棄的東西,喔賣尬~~

直到廣東梅州市才把東西寄往四川去,發現大部分東西其時用不著。
在蘭州之前,只有在川西北的幾天支了帳篷,好像鍋爐也沒用過幾次。
倒是帶了不少書磚頭,是一種想不開的行為,但是...我爽。
長夜漫漫倒是讓我有個寄托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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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間看到公路左側是一個相當完整的福建土圓樓,遠遠的進入眼簾隨著踩踏慢慢靠近。這是單車旅行的奇妙之處,沒有快到讓你捨不得停下來,其實自己常常沿路張望著找理由讓自己停下來休息。又不會慢到大半天過去發現自己還在這個山頭,推進困難。

找到路口,下坡下去就是土樓,門口寫著解放樓。
看著老奶奶趕著一群雞從樓裡唯一的通道趕出樓外,這麼一個偌大的圓樓但是住家倒是三三兩兩。只有幾個老人家,幾個小朋友,以及我一個陌生人在這個過往的密集聚落,在一個山坳中的土夯實的城堡,可以面對強盜堅守個幾天不是問題。如今年輕人都出外打拼了,剩下一些耆老還待著,邀請我去他圓樓外圍的樓房小坐,但考慮天候也就不久留了。通常也聊不出甚麼東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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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中國,可以看到曾經過往的一些景象,是時空隧道,一如在花蓮鄉間看到的反攻大陸字樣。
圓樓裡頭的家戶門上畫著毛主席。從閱讀中知道中國經過很多的災難,總覺得任何小鄉小鎮都隱含著一段腥風血雨,也許像是當初白色恐怖台灣多少刑場處決了多少人,但那一切都在時光吹拂支下漸漸淡去,誰知道馬場町的故事?或是嘉義火車站的廣場?對我而言也只是依稀知道一段曾經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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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峰古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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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過去進入山城裡的九峰鎮,是旅程第一次小鎮過夜。
這九峰鎮帶著幾分古風,鎮子裡頭一個城隍廟,還有石刻的郵局二字在建築物門楣。

這也是第一次尋找小鎮住宿點。
想做生意的小旅館老闆沒接待過台灣人,又想做這個生意,於是騎著電單車穿過老街區載我去公安局開臨時身分證明,公安局也沒幫台灣人開過臨時身分證,但也就給我方便的開了條子,就這麼入住成功。

在中國小鎮住宿還是有點辛苦的事情,旅店不敢收,公安也未必搞得懂,加上各地規定又不一樣。每次晚上要住宿都覺得有點頭大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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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山城的傍晚,在街區跟小朋友嬉鬧著,看著他門寫作業。這是一個微妙的感受,一方面孩子就是孩子,兩岸孩子都難免歪斜的字體。一方面簡體字的課文,字體跟課文都不會跟台灣是一樣的事情。究竟,我們是靠近的還是距離的呢?

一個人的住宿,晚上是極度無聊的事情。
街上晃蕩,整理見聞化成文字,閱讀網路或書本,網路上的聊天...
這是旅行,有很長很長的時間面對自己,像是天天都有很多照鏡子的機會,照到你不想照。
但同一張鏡子能照出新意嗎?照出來了就能夠改變嗎?
這是旅行,不是自我的救贖;是可以讓自己覺得語眾不同一些,但你只會更清楚自己,不會改變太多。

在九峰,我選擇在這古老街頭晃蕩,看看人們的人生,街頭巷尾。
走進鎮上的城隍廟,有種老建築的涼意,或只是因為冷清。
後來的我才知道,在中國的城鎮看到廟宇是難得的,一個高舉唯物主義的共產黨不相信天使與惡魔,只相信電子與質子。一個渴求進步的民族熱潮不珍惜歷史,那是落後被欺負的象徵。

活下來的廟宇,也許格外有底蘊被保留,也許運氣好被忘記,更多的是文革拆毀然後重建,不管以前是甚麼風格現在都是鋼筋水泥風格,非常的務實堅固。
而這個廟宇更難得的是裡頭的雕塑鮮明,跟台灣的城隍風格不同。

而這個城隍廟令我最深刻的印象,是我第一次文革時代的痕跡面對面。
天讎-一個紅衛兵的自白;從前從前有個紅衛兵,陸續很多的閱讀,描寫了一個時代的不堪。群眾運動,對一些原則帶著信仰般的熱情,或是趁著這個不可抵擋的風潮作亂。

覺得屏息,像是不小心打翻潘朵拉的盒子,踅了一圈感受這個安安靜靜的廟宇,想像在這空間中可能上演過的歷史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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