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6日 星期日

01 單車跨亞歐?何苦呢? 安捏甘丟?

或許是早上七點半在中國的南方小旅館,在雞鳴狗叫中醒轉的自己,一邊感受自己身上的肌肉痠痛,同時回憶著自己身在哪個鄉鎮-- 這鄉村的氣味與響動與台灣相比,似乎沒太大區別?

或許是在伊朗或是土耳其的某個小鎮公園的帳篷裡醒轉,此時我的肌肉已不再痠痛,它只是因為經過長期重複受傷的僵硬而刺痛著。也許打包帳篷收拾行李時會有當地居民路過,也許因為在校園搭帳棚過夜,學校師生對我的出現充滿了好奇。

或許是在單車移動的過程中,不管在路程中的哪一段停下來喘息的片刻,或許倚著欄杆或是坐在路邊,在貴州的山區,在川西北的高原,新疆的沙漠,或是伊朗土耳其的公路上,我刷著手機神遊到若干公里之外的故鄉,翻牆看著FB,追著時事,彷彿自己從來未曾遠走。

或者就在旅程騎乘的路上忙著邊踩踏的時候,都在一路自問自答著,除了想釐清這幾天的社會文化認知,更多的時候忙著回應自己的大哉問:

我他媽的在這個生命階段踏上旅程是合理的事情嗎?

於是整個旅程,除了享受著旅程見聞,但又執拗的不斷質疑自己,這樣對嗎?
一方面為自己覺得驕傲,終究踏出腳步去做一件大部分人只是說說的事情,靠自己的身體去感受世界,脫離了這個社會的比較系統。一方面為自己感到害怕,像是踏上空中玻璃步道一般,懷疑著前頭等著我的,是否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不在比較系統裡的自己可以算是成功了嗎?

這是一場三十三歲的離家出走,一走就是兩年半。
家,指的是台灣,我熟悉的社會。

因為一些事情的發生,我對自己的人生灰心,對做任何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我急需一件夠龐大嚇人又讓我興致盎然的事情去投入,否則生命像是斷線的風箏隨風起伏卻一切都無所謂。

簡單講就是,我覺得我把我的人生搞砸了。-- 這是很主觀的事情。

於是在茲念茲想了七年的單車北京到巴黎這個想法隱約在腦海形成,何不追隨著著石田裕輔的"不去會死",或是嘎嘎嘎分享的北京到巴黎四個月,或是許多成為指標的名人們,我也想成為其中之一? 我也想滿足我對世界的好奇,或者能夠跟切格瓦拉一樣旅行回來找到志業? 或像是不合理的行為的作者,像是戰地記者一般,想知道遠方混沌的真實面貌,想知道自己的命有多硬,能走多遠?

或其中隱含著的,對自己當下人生的絕望感,彷彿一切都無足輕重;於是前往遠方的嚮往像是嚮往對面山頭的閃閃發亮,千辛萬苦抵達之後才發現自己當初不顧一切的出發點也很美麗,只是路程中的見聞也是千金不換。

如同有句流傳已久的名言:”給我一百萬美金買我從軍的經驗,不幹。給我一百萬美金讓我再,從軍一次,也不幹。” (我以為是巴頓將軍說的,一查發現大家都說是麥克阿瑟,不過至今找不到來源,應該是移花接木穿鑿附會了。)

絕望感不好說,那是人生的低潮,像是自己內心深處設定了無數堵牆,而這趟旅程剛好是其中一條出路。

而包裝在外的,是對世界的好奇探索,它是真實的也是蒼白的。

蒼白在真正的驅動力是那份生無可戀的挫敗感,那個好奇探索像是一種幌子。

真實在自己對於認識世界是有熱情的。或許因為自己曾經把教科書當認真資訊來源,當同學對我的認知嗤之以鼻,說我被黨國教育的很好。才發現其中的歷史地理像是一場華麗的謊言,秋海棠與中華民國都是現在說起來要歪著腦袋說聲:”Oh, well…”的鄉野雜談,成為一段傳說。

才發現自己對世界的認識千瘡百孔,於是整個人生像是一場世界文化的補破洞,滿滿的熱忱讓我像是圈地的農人,只管買書讀書,想要知道每一角落的曾經,尤其是曾經課本裡的祖國,尤其新聞裡的中東,還有好像很厲害的所謂歐美。

才認識到這是一個無窮無盡的拼圖,每買一本書都像是一盒新的拼圖,試著把它跟腦海的拼圖融合,或者取代,而腦海裡的工程無法假手他人,而探索與發現的樂趣讓我樂此不疲,於是也不太講求效率。

而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那就出發吧。
去找到更多的拼圖,拼進我的腦海裡頭,直到哪一天可以跟人說嘴?

既然眼前不再有對我重要的事情,既然走向遠方可以印證我過去的閱讀,既然生命如此飄渺不可測,明天與不測不知道哪個先來臨,那就繼續當個圈地的農人,繼續積累著自己的關心與好奇。

至於要拿來幹甚麼? 有意義嗎? 可以換錢或是什麼嗎?

人生就是一場跟風險的對賭,問題只是承擔風險的目標是否清楚,這個風險自己有多少掌握,對於可能的後果是否有過設想?是否覺得值得?

在那個當下,踏上旅程對我就是好好活著的意思,與其停滯著百般聊賴。
整個生命狀態像是被無形壓力壓在水面下,必須用力的掙扎上水面換氣,而舉目所見的解決方案就是踏上旅程。

覺得生命像是過河,我在岸上長大成人,然後好奇著河流另一端的生活,仗著覺得自己的自我認知在高點,覺得生命充滿可能性,在待在岸上跟跳進水裡之間我往往選擇後者;在跟大家一樣選擇比較划算的生命或是挑戰自己可能性之間,我選擇了後者。於是選擇服役而不是科技替代役,選擇澳洲打工旅行而不是馬上就業,選擇冒險教育而不是在資訊工程的路上繼續前進。

是幾分小聰明,是幾分運氣,一路上都還算過關斬將,但在旅程前夕的人生階段卻卡關了。
我像是過河的人,河的對岸還看不到,而我已經失去了挑戰的能量,載浮載沉。

過了河的人有過了河的見解,不下水的人有不下水的想法,努力過河的人有努力的方向,但是當你在河中央卻失去鬥志,那是凶險異常,因為回到本來的岸上也無法安心,但又無法抵達所謂的對岸,於是在河中央進退維谷。 (參考 “世界如此險惡 你要內心強大”一書)

但是當下了決心要前往遠方,心理狀態像是轉移到另外一個河岸,準備踏入另外一條河流,那麼生命的風景就不一樣了。

生命,無法論對錯。
只有很多的意料之外。

或許大學畢業沒兩年就參與大學同學車禍告別式也是因素。
生命無常,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生命除了為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們負責,也要為自己負責。
是否有活出自己認可的一生呢? 或只是跟隨著眾人的腳步前進呢?

是的,這是很自私的想法。
然而,這是人生價值的取捨,考慮自己短短的一生,甚麼才是優先的。
當父母親努力以孩子為優先,自己沒有對應的回報,慚愧,然而這是我的人生選擇。

而為什麼要單車? 大概就是那段緩慢與自在,然後在意料之外的角落遇到意料之外的人。
2007年從台北一路晃盪到高雄花了七天,讓我開了眼界認識台灣,這是之前一行人摩托車環島所沒有感受到的。因為一個人旅行,因為單車,因為隨興,有許多的意料之外。

也許這就是我的人生寫照,尋找著在一定範圍內的變化,好奇著可能性,可以忍受許多不確定性的不舒服,但求一直有有趣的觀察與念頭進入腦海。

而踏上旅程,也意料之外的遇到今生的她,於是這趟旅程在某個程度上是不能再對的事情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