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8日 星期四

也是故鄉 03 九峰

揮別種著香柚的平和縣,前往九峰鎮。
這個旅程中的第三天,在廈門市,漳州市,平和縣之後落腳在鎮裡頭。
那時的我對於行政區劃分還不懂,地名就只是地名,是鄉鎮或是市縣對我意義不大。
只要在地圖上有個地名在通常就是一個聚落,通常就可以得到補給以及各種資源。
我是冒險者,想起多年前的電腦遊戲魔法門系列,就是這樣在廣大土地上征戰解謎,在城鎮下榻打聽資訊,必要時也可以紮營休息。
單車順著公路前進,公路左側與一條河流平行,發現九峰鎮與我只是一水之隔。
彎進路邊有橋連通九峰鎮的岔口,蜿蜒下坡過橋再把重裝單車推上陡坡,就這麼從九峰鎮的後門進了鎮中心。
經過一家小旅館,一樓店面空間很大,踏進詢問時心中忐忑不安著不知道是否可以順利入住。

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在中國入住旅館,再加上我來自台灣。
在一個說起來是中國人,但認真計較起來又是外國人的隙縫當中,一直聽聞台灣人不能住便宜的招待所,要住高級的涉外賓館。於是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害怕被查明正身的偷渡客,最好糊里糊塗的讓我花點小錢安靜過個夜就好。
老闆娘很積極,騎著電單車載我去派出所開個臨時入住的身分證明條子。

久聞中國城管公安的暴戾之氣,第一次拜訪派出所還是有點緊張。不過很順利的公安大哥就用我台灣的身分證號開了證明,在這身分的隙縫當中,到底這證明的效力是甚麼就頗令人玩味。或者意識形態戰的烽火連天,實務上又是充滿彈性的事情。
搞定落腳處天還沒黑,之後在鎮上繞個兩圈。
看街道像是老街一般帶著古味,原來此處是曾經的平和縣城。
為什說是曾經呢? 大概就是新北市市府從板橋搬到土城去的意思,為了活絡土城,或是商業經濟上有甚麼改變,像是新開了高速公路之類的。


看著門楣上還有石刻的"郵局"二字,只是門口只見居民在磨菜刀,倒是沒看到郵局的運作。
街道上漫步,跟著顯眼路標前往城隍廟,可見當初曾經這個小鎮層級不低,有城隍爺在此駐守。

踏進廟裡,黑白無常與一列各具形象的判官抓住我的眼球,跟台灣的雕塑風格不大一樣。
才在琢磨著社會的改變,閱讀中見識到的文革歲月看來已經遠去,民俗宗教重新回到社會,抬頭一看,柱子上高處還有沒有刷掉的紅漆口號,城隍廟入口一側還有藍色的漆,說明這是曾經的布告欄。





因為共產主義的特徵,是否定宗教,認為宗教是精神鴉片,讓底層人民無法站起來跟資本家的剝削對抗。中國 1960 年代的文化大革命中有類似的體現,混合著清末被八國聯軍侵犯的羞辱感,倡議著要破四舊迎四新,凡是代表老舊的東西都是阻礙中國進步的糟粕;隱含著將傳統破壞殆盡就可以邁向富強新社會的簡單公式。
就在一個大義凜然的氛圍中,上演著歷史文物的破壞與保存的貓捉老鼠遊戲,這個城隍廟能留存下來,大概是因為建築物寬敞好用,把城隍爺燒了但是廟本身可以拿來開會,當學校等等實際的使用吧。

天讎,或是 從前從前有個紅衛兵,這兩本書都在敘說著那個集體瘋狂的年代,是我認識中國社會的一個折射或是回聲。

如今真的身處在這個文革氛圍的場景當中,彷彿可以感受那個群眾多數暴力,彷彿誰正舉著火把要去燒了誰家,彷彿有一個荒唐的基於意識形態的公開審問,而意識形態的上限上綱,被盯上的人就是社會的敗類害蟲,像是中國會被八國聯軍入侵也必須算上那人一筆帳,你百口莫辯。辯解了,是你還沒有認真反省檢討。不辯解,是你默認對國家社會的傷害。
在廟裡繞了一圈,傍晚的城隍廟裏頭空蕩蕩的,誰也沒有。

我好像透過時光的裂縫看到了一些甚麼,但卻甚麼說不上來。
或許曾經這裡開過批鬥大會,或許曾經這裡被誰的巧思被保護下來,或許後來這裡是教室? 工廠?這是中國近代史劇烈動盪的一個縮影。

這也是第一個獨自消磨的夜晚,往後還有無數個如此的日日夜夜,旅程最辛苦的是心累。
在這個像是整個鎮都打烊了的晚上八點,在陌生的街道晃盪著尋找可有可無的針線或可縫補衣服。

張望著 日雜 日化 的商店門牌,到底裡面賣的是甚麼膏藥?

我已經在遠方,但在這個閩粵一帶,我覺得我沒有離的很遠。
這是一個在中國旅行的人格分裂,一切很熟悉又不一樣。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