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8日 星期五

終點就是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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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前寫的一篇文件,整理著自己的好奇。
旅程結束後幾場分享,得到的迴響都是很發散,很多主題想要tackle,但是找不到一個一以貫之的中心思想。

也許沒有,或者還需要提煉,在豐富的見聞思緒當中,那份Spirit是甚麼?

想起在facebook 粉絲頁設定屬性時把自己設定在作家,
想起閱讀 "最後的知識份子"一書,提到的沒落的公共知識分子,被研究機構與財團收購的知識分子。

那麼,該笑我的多情,這趟成是為豐滿完備我的世界觀而出走的。
自己感受到的台灣世界觀,在台灣中國以及日本之間擺盪,也有想成為美國一洲的,也有追溯到南島語系的,然而自己求學歷程中史地的課本沒有能讓我對腳下這土地跟世界之間的聯結,有一個比較堅實的認識。

還記得背誦著已經定格在1935的中國地理,背誦著被支解閹割的支離破碎的歷史,某種遮遮掩掩的不能述說在社會瀰漫,儘管這已經是開放黨禁報禁,多少人衝撞體制衝出來的一片天。

從國小上著何嘉仁美語,到大學閱讀著英文教科書,訂閱Times 雜誌,偶爾打開電視看看CNN BBC,在那個英國跟美國對我都只是模糊影子的年代,我對這個世界的好奇,氾濫著。
中國大陸,中東,歐洲,而印度與非洲美洲,對我而言就遙遠了一些。

那些課本不說,電視不講的種種。

聽著電視上名嘴說著大陸如何如何,中東如何如何。然後說著幽浮外星人。

寶傑你怎麼說?

我不是寶傑,但我要印證或推翻我對世界的刻板印象,一個台灣出生長大八零後七年級生的刻板印象,那些課本跟電視教我的。

作家,知識分子,是狂妄也不是那麼不可能,正如同我的單車旅行。
想來也未必能夠如當初所想像,但踏上路就會有不同的見識。

於是我可以放下那些擔心,也許內容無趣,見聞平淡,文筆僵硬,但呼喚我的熱情在那裡,我筆寫我口。

昨天讀完了想像的共同體,覺得一部分的自己似乎被喚醒。
我沒有大學者的研究能量,但也有些自己的獨特經驗可以敘述。

兩年半是一段很長的時光,至今像是擺在我的腦海的巨型原木,暫時不知道怎麼去加工處理,同時又是無法忽視的存在。每天作息出入時常經過,是生命的禮物,也是生命的障礙。它需要被處理(Process)。

自稱是台灣玄奘,因為來自台灣,像是玄奘一樣想要追尋一些甚麼。
也許是活出一個認真探索的精神,一個可以依著自己想像的形狀生長的生命,而不是照著社會的期盼過生活,這樣的生命態度。

可以,忠於自己嗎?

像是玄奘? 為了他對佛教的信仰,付出生命在所不惜的西行取經。

揮灑的,起伏跌宕的旅程,經過了。
這樣的忠於自己,然後呢? 然後呢? 然後呢?
像是一個隧道裡的回聲,我不敢看的太仔細太認真,如果沒有然後呢?

玄奘回國後,主責翻譯佛經,孜孜不倦,兢兢業業,儘管看來應酬活動不少。
而我的然後,還在醞釀當中,也許將跟隨我的孩子一起問世茁壯。

回台灣,真的大概花了一整年來找自己,
在思緒之海載浮載沉,笨拙地踢水揮舞手臂,只是保持不沉下去而已。

親友擔心著,掛念著,
我發現趕快找到新的目標方向,也是我的期盼,
但是某個聲音某個感受,似乎會在這個匆促當中被日復一日輾壓,最後熄滅。

台灣雲豹總經理跟我說,把書寫出來吧。
嚕家學長跟我說,先出書吧。
前輩郭大哥說,如果是他,他會每天花兩個小時書寫,其他時候散散步構思明天要寫的是甚麼。
他說,寫給年輕人吧,那些不懂得冒險是甚麼的年輕人們。

2019年的許願,就是要把這個書,完成。
出發前設定的目標,多少已經完成,成為了那一趟旅程的終點。
然而,那個終點也只是一個新起點,總要一再的回到當初的念頭想法,完成此生的招喚與目標。

時光環境不斷變化,那個想要成就的自己長甚麼模樣?
也許就是那個埋案書寫的自己,也是那個瀟灑遠行的自己,可以把一個地方的過去現在未來的輪廓可以介紹清楚,旅程中總是想要搞清楚每個地方的前世今生,很奢侈的期待,又是一個很真切的熱情。

[讀後感] 想像的共同體

https://www.taaze.tw/sing.html?pid=11100223537

...

這本書解答了我多年的困惑,關於台灣人中國人這些標籤的紛紛擾擾。

兩個啟示:

1) 民族主義是被塑造創造出來的,所以不管是台灣人中國人都在找自古以來的證據來支持這個論述。

所以,是台灣人還是中國人不用那麼認真,因為都是跟劉邦斬白蛇一樣尋找正當性的故事。

2) 正因為民族主義是被創造出來的,所以可以跟著自己的熱情跟信心,去努力形成一個新的共同體。

所謂的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人民,充分可以延續過去因為日本殖民而形成的共同體,
加入國民黨時代的種種,東南亞新移民,以及兩岸的難分難解的新共同體。

=====

作者有愛爾蘭血緣,愛爾蘭面對英國跟台灣面對中國有些雷同之處。
同樣隔了一個海峽,長期的歷史影響所以有同樣的主要語言。
同樣面對海峽對岸的長期殖民差別待遇,形成自己的認同體系,也在強化自己的獨有文化。

作者提到,

出生自愛爾蘭家庭,在美國求學時,在同儕中有英式口音。
回到英國之後一開始有美國口音,後來又是愛爾蘭口音。
像是跟對岸夥伴一說話就露餡,藏不住的台灣口音,像是一個標記。

而這個差異,讓人思考,到底我是誰? 我跟你一樣不一樣?
真的差別很大,大家都沒有意見。

然而就是在那些小差異,要找相同點相異點都可以,那就看你要找甚麼了。

而譯者吳睿人,在芝加哥大學的博士論文就是在討論台灣民族主義的起源。
因此有這本書的翻譯問世(1999年)。

這本書(英文原版)1983年出版,至今覺得還是滿引人入勝。
覺得行文輕快,資訊量又很大,看完之後還覺得意猶未盡,
因為旁徵博引的,有些延伸自己的認知,有些是自己的全然未知。
論點頗新奇,覺得是好書。

作者因緣際會地在印尼做了幾年研究,

之後因為寫了一篇文章戳破了印尼政府的官方說法被印尼政府禁止入境所以去泰國待了幾年。
所以能夠以東南亞的在地文化,以及歐洲殖民母國的政策,以及後來各國政府獨立後的政策,
對比歐洲與拉丁美洲之間的關係演變,試著看清楚民族主義怎麼形成的。
其中印象深刻的是,民族主義,自己是哪個國家民族的人這個想法的形成。
從1800年代才漸漸形成,隨著歐洲地理大發現形成的歐洲與美洲之間的羈絆開始形成,開始演化至今。

在那之前,皇帝,或是宗教的認同,比自己是哪個民族還要來的更明確好懂一些。
於是從歐洲國家因為印刷資本主義興起開始有印刷品的販售,
才連結起一群你從未碰面但卻可以想像他們的存在的族群,
然後而開始形成的民族論點(英國人,法國人...)。

當今的民族主義,就是這民族論點在世界各地轉了一圈,漸漸形成的。
從歐洲跟美洲之間,殖民地與殖民地母國之間的拉扯開始,
然後歐洲各國的君主開始偷換概念讓自己擁有統治民族的正當性,
像是從歐洲國家對殖民地增刪著歷史已成立自己的正當性,
殖民地取得自主權後之後的換湯不換藥,一樣在努力確定自己的疆域跟歷史主體性。

中國也從清帝國過渡到共和國(不管 PRC or ROC 都是 republic)
是相對於帝制的政治制度,然而又需要延續這個帝國的營運,於是需要發展出種種的想像方式,來維持運作。
而日本人努力讓台灣人覺得自己是日本人,後來國民黨努力讓台灣人覺得自己是中國人,都是類似的行為。

民族主義,把人歸類民族,本來就是一個想像。
像是自我實現的預言,因為人們漸漸接受習慣這個想像,根據這個想像行為舉止,於是想像就成為事實了。其中對歷史的記憶與遺忘,建立塑造誰是自己人,誰不是自己人的一些概念偷換,也很微妙,要記得的,同時也是要忘記的,就是選擇性的記憶了。像是我們被記得抗日卻不記得台灣被美國空襲的歷史,這就是一個共同體的塑造,只是這個塑造排除了一些族群,所以被詬病至今。

最特別的是最後的後記,1983到1999,這本書十多年來在各國陸續出版的過程。
從沒沒無聞到被相關科系當成參考教科書的歷程,也是民族主義這個議題被各國陸續關注研究的過程。然而因為這本書舉例了很多國家的歷程,民族主義也是一個比較敏感的話題,跟一些機緣,

這讓本書在各國翻譯問世都有一些或多或少的故事,也是一個各國國情的觀察。

總之,好書。

2018年12月26日 星期三

生命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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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音布魯克-新疆九曲十八彎

https://redmoa2ecycling.blogspot.com/2018/12/blog-post.html

照片拍自巴音布魯克。

旅程出發前滿滿的未知,每到一個地方才根據地圖以及當地博物館陳列館,以及百度導航完成自己未來一個星期的計畫。

本來還在遲疑是否要去這個九曲十八彎,因為旅途邂逅了兩位夥伴,來自四川與山西的年輕人,於是三人同行拜訪這個地方。

生命之河靜靜流淌,踏上這趟旅程是自己奮力向前的決心毅力。
而會到這個地方,遇上那些人,是順著河流而下的機緣巧遇。

* * * * *

生命之河流淌,自己的方向跟水流的方向都很重要。
是該費力划槳或跟隨著水流而下? 有時有時吧。

自己的生命路程,一直都是奮力划槳的人,
深深的恐懼感覺得自己如此渺小不足;同時求學的光環又讓自己帶著幾分的驕傲。
努力念書,閒適的漫遊著閱讀,隨興所至的運動。
跳到體驗教育的場域,從零開始的面對自己無知的恐懼,
勉力應付著種種,兩三年後取得一些突破又再度撞牆,五年後有種不得不離開。

單車之路是自己選擇的道路,像是願意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但與其說那是朝向哪裡而去的逐夢,更像是在人生旅途中突然失去動力方向,
槁木死灰的給自己一劑猛藥,脫離熟悉的事物而讓自己浸泡在自己一直以來的好奇與關注。

賣力的前進,為了給自己交一個成績單,或是要給世界一個績效看?
兩者的邊界模糊著,自己是甚麼? 脫離社會還存這個自己嗎? 脫離父母家庭社交圈的評價我還是自己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在蹣跚奮力的前進著,但同時又像是在漩渦中打轉的船隻原地踏步著。
也許是清教徒的工作倫理觀,不事生產似乎是一種罪惡;或是華人世界的勤有功嬉無益,
所以單車遠行,邂逅遠方的人事物,形塑自己的世界觀,似乎是一種不合理的浪擲?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只有成家立業五子登科才是正軌?

單車踩踏的片刻,倚在公路護欄刷著手機的片刻,望著無盡的道路時都在問自己,
我在忙甚麼? 甚麼才叫做意義?

如火箭離開地心引力一般脫離台灣生活圈時,我跟這個熟悉的世界說,我在追尋意義,這是一步一腳印。
當火箭在無垠太空中前進,同時我也焦慮慌亂著,因為既有的社會價值觀的羅盤指針亂轉,不再能指出方向。

與其說每天叫醒我的是夢想,該說催促我起床的是如果沒有完成將不知如何向自己的人生交代。
於是即便在我不如歸去之感之際,我只能倚賴賴著自己心中的羅盤,
它說,向前走吧,向前走吧,再往前走一些。

火箭繼續地往前,因為前一個目標沒有完成,或是新目標尚未出現,它沒有返航的理由藉口。
火箭的任務就是抵達目的地,目的地可以修改,但是它不能輕易地回頭轉向。

但是當火箭與另一個飄盪的火箭軌道交疊,它才漸漸形成另一個意識,
自己是一個行星而不是一個火箭?

生命的軌跡,也許並非習慣線性的A點到B點,也許該是一個自轉公轉的相互引力,
像是離開了地球的引力圈進入月球的引力圈,但總再一個太陽系的引力圈裏頭?
那是遇上一個讓你願意駐足,繞著他旋轉而覺得值得無怨尤的重心。
於是緩慢但是不斷朝向目的地前進的火箭成為了一個行星,形成了一個星系。
從倚賴社會價值觀的羅盤,過度到以自己心中的羅盤為依歸,進而要跟這個星系的另一個羅盤互相校準。

旅程的目的地改變了,像是進入了另一個時空。
從工作的波濤洶湧,到旅程的波瀾不驚,
而一趟旅程回來,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自主移盆的植物,
靜靜的在某個角落無聲無息,有點焦躁不安自己的缺少進展。   
但也許那是一個生根的過程,像是植物換了花盆暫停往上攀枝,而是專心的紮根,
讓自己重新穩固下來,因為已經不是原本的自己,也已經不是原本的花盆。

然後才好慢下自己焦躁的內心,像是一段放空的階段,在這接近四十的年歲,再次好好整理自己的生命。也才能重新檢視這段旅程給自己的養分,到底收穫是甚麼?   

2018年10月26日 星期五

07 踏上長征路

踏上旅程完成了第一個段落,推敲出故鄉的位置,拜訪了理論上的遠房親戚,開始正式邁上第二段的旅程,長征路。

革命老區,一路上在村鎮也許會看到一個水泥石碑,上頭就寫著革命老區四字。
說明這個地方是早期共產黨耕耘的地盤,曾經在這裡匯聚英雄好漢,目標要以暴動推翻壓榨底層的社會結構,打造一個更美好的中國社會。

從平和到長汀到瑞金,閩粵贛交會之處,就是早期共產黨的據點之一,所謂的蘇區,相對於國民黨佔據的白區。

如果說我的旅程是受Deray的北京到巴黎分享以及張子午的土耳其旅程直到路的盡頭此書的感召,有名美國記者哈里遜(Harrison Evans Salisbury) 則是受一名1930年代美國記者的感召,在他七十六歲的高齡重走了長征路,在1986年出版了他的旅程紀錄,關於中國,關於長征,關於共產黨,叫做"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

而那名1930年代的美國記者名為斯諾(Snow),在1930年代曾與毛澤東等共產黨員在延安一起生活,後來將訪談觀察集結成冊,由於裡頭的對中國共產黨的正面敘述為中國共產黨帶來了很多正面的效應,也就是中國政府力推的歌頌中國共產黨的書籍,叫做西行漫記。

哈里遜的書,是前輩郭大哥的禮物。這本書是因為郭大哥提問的衍伸,他問我為何想要如Deray一般北京到巴黎? 每個人都有樣學樣北京到巴黎,但是這對我的意義是甚麼?

Deray的旅程是呼應環保,呼應多年前的一場北京到巴黎的汽車旅程,當沿途沒有汽油站也沒有柏油路的年代,那麼我呢? 腦海中模糊的概念帶著我找到了長征這段歷史,那段國共糾結著的歷史。

記得歷史教材中提到的說法是西安事變爆發,剿匪功敗垂成。
國民黨視角的共匪竊佔了大陸,而共產黨視角的蔣匪敗逃到台灣。
到底,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經過了甚麼? 學校的課本說不清楚的,讓我腳踏實地的去感受經歷吧。

跟Harrison 相似,他在1980年代重走長征路,以美國人的角度;而我在2015年以台灣人的角度,看這段曖昧不明糾纏至今的歷史。

哈里遜在1980年代看中國共產黨,在社會階段以及文化差異上似乎因為距離帶著多一些的美感存在,加上斯諾書中對早期共產黨的的肯定,加上他的重走長征路是一路有中國官方的隨行,確保他看到的是官方希望他看到的情景,於是他的字裡行間基本上也傳遞出對中國政府正面的訊息。

而我帶著台灣的中華文化基底加上已知有爭議的國民黨史觀以及台獨史觀,以及近代形塑出的中國刻板印象,我帶著戒心探索著這因為距離而令人敬畏或鄙視,覺得美麗或醜惡的中國社會,是著咀嚼出兩岸文化底色異同的味道。

而恰好共產黨長征路為了躲避當時掌握城市的國民黨以及各路軍閥,走的都是偏避的地方,恰好可以深入鄉鎮去感受當代中國面貌,有別於北上廣都市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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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長汀的蘇維埃政府復舊,在歌功頌德的空洞文宣之下彷彿可以看到當初的共產黨員,懷抱著幾分天真幾分憧憬,十足相信著以暴力解放貧下工農創造理想的社會是一個必經的過程,於是願意地下工作

在長汀的一些老舊宅院裡展示著當時這裡曾經的臨時政府,曾經有哪些部門,曾經在哪個空間開過會議。這是一個在三不管地帶展開的理想國,這是一個國立編譯館歷史課本上從來沒有提過的存在,而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共產黨驕傲的腳色樣板。

在國立編譯館裏頭的共產黨,純粹作為一個反派角色對抗正義的國民黨,除了蔣委員長與孫大總統之外似乎都模糊著名姓臉孔。而這場為了保存實力逃避衝突而踏上的長征路,在各種艱困環境洗刷下造就了毛澤東,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開國元勳們。

看著這個當時的政府,一個正殿裡頭兩側幾個木頭隔間就是中央各部會。正殿中間一個舞台一排排板凳就是開會的地方,舞台上貼著馬克思與列寧的圖像,所謂的馬列思想,另外一個台灣不提的思想,口口聲聲反共救國,但是卻不知道共產黨的思維體系,覺得有著荒謬感。

參考 楊照對馬克思資本論的理解出的一本書,"在資本主義帶來浩劫時,聆聽馬克思:還原馬克思,讀懂《資本論》",可以對共產主義的源頭私想有個概念。可惜的是共產主義追求公平的理想很美好,但執行起來的現實很骨感。傳到俄羅斯,再從俄羅斯傳到中國的馬克斯,分別被列寧以及毛澤東給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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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汀的城牆走了一小段,感受長汀作為一個城池的曾經。
這是古城,這是歷史的記憶,若干年前宋元明清的販夫走卒騷人墨客是不是也這樣在城牆上繞個一圈? 第一次意識到城市的城牆,第一次感受到中國的歷史感。

在長汀停留了兩個晚上,留白的一天拜訪完曾經的蘇維埃政府,旁邊的城隍廟,接著在城市的晃蕩當中尋找著書店,尋找著咖啡店,似乎是一個規律,那是我身體跟靈魂可以歇腳的地方。

後來才知道書店這回事在大陸很多地方像是飄忽的存在。
首先在小鎮或城市裏頭往往只有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新華書店。
有時書店在喧吵的手機店樓上,有時店員外出店門乾脆鎖起來。
作為一個公務員體系,下班時間只有早沒有晚。

而在長汀,總算找到書店在城市某個陳舊樓房的角落。然而裏頭沒有甚麼印象深刻的書籍。
找到一個咖啡店,但是裡頭牛排的肉香味瀰漫在空氣當中,咖啡似乎只是一個配角。
點了一杯熱拿鐵,等待過程中抵禦著牛排香味的吸引,因為想說沒道理千里迢迢來這吃牛排。終於盼著盼的看著店員拿了一杯高高的玻璃杯裝著咖啡還插著吸管,對於期待熱咖啡的我為這侍者上的冰咖啡有點失望,但也就不想太講究。

然而,不知道我對於這家店的專業或是自己的智慧是高估或是低估了,當我口就吸管喝咖啡的用力一吸,才發現這是不折不扣的熱咖啡,熱到舌頭燙傷,心中跳腳,氣憤著這玻璃杯加吸管的障眼法,或者該笑自己的後知後覺。

想起在梅縣新開張的咖啡店,一樣點了一杯拿鐵。
看著價目表的價格不低,也看著老闆就在門口的櫃台打開即溶咖啡包,現調一杯即溶拿鐵給我。
望著天花板上用透明膠帶固定上去的氣球作為裝飾,我突然懂了是我的期待太高了。
之後上的牛肉丸子,外面冒煙裏頭還沒解凍,似乎也就只能苦笑著買單了。

然而,咖啡店跟書店依然是歇腳處,只是未必總符合預期就是。

2018年10月17日 星期三

06 中國共產黨-蘇維埃政權

如果說國民黨撤退到台灣變成中華民國政府在台灣不是那麼的理所當然,那麼在中國的政權是否那麼理所當然?

當台灣政黨輪替意識型態轉彎,種種歷史資料陸續翻案,其中總統獎公變成殺人魔頭;那麼歷史再往前回推一步,蔣介石是怎麼在中國兵敗如山倒到了台灣?  毛澤東又怎麼一步一步變成人民的紅太陽,然後才有那些激進的政策?

我好奇,我沒有能夠重建那段歷史的能力,我只能走過這一段旅程從不同的側面認識這段近代史,有別於國立編譯館的共匪蠱惑民心,竊占大陸。然而往往片面的謊言的對立面,並不是真實,而是另外一段對立的謊言,只能說保持一個警醒的態度,去獵取需要的資訊。

單車旅行的特點,是在目的地與目的地之間會經過很多預料之外的地方。
路線本只想著廈門出發,經過梅州,前往瑞金;途中就經過了以朱德為主要形象的三河壩戰役紀念館順帶拜訪了附近的中山紀念堂,以及客家人將領葉劍英紀念館,以及劉亞樓將軍故居,之後意料之外的到了長汀這曾經的蘇維埃政府所在地。

三河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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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河壩看著一個矮墩的大型朱德塑像對著三河交會的河口彷彿正在指點江山,原來他在這邊曾經阻擊國民黨將領錢大鈞追擊的部隊,讓主要部隊能夠趁隙轉移撤退(1927年)。

陳列館外頭一面牆掛著各種基地,像是革命傳統教育基地/廣東軍區政治部,全國(省)民政系統行風建設示範單位,梅州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思想政治教育基地,大埔縣學生德育基地。
後來才知道至就是當地學生戶外教學要來的地方,或是公務機關出遊,來這邊薰陶”愛國思想”,對於人們”應該怎麼想”,”甚麼叫愛國”,似乎緊抓不放,只是效果如何就很難說了。

陳列館裏頭一個現地的沙盤,把國共雙方的兵力配置與當地地形標示了出來。

我琢磨著心中國民黨跟共產黨之間的畫面,誰是正面腳色?
也許因為主角認同的關係,我似乎對這個朱德的好感大過於這沒有臉孔的錢大鈞;誰是反面腳色?或是因為台灣的反國民黨氛圍,似乎對國民黨也沒太有認同感。

於是與毛澤東齊名的朱德,江西的南昌起義,湖南的井岡山根據地,第一次進入我的歷史視野當中,這是中國共產黨當局重視的,宣傳的故事,也就是一個政權建立的神話的一角了,大概跟華盛頓砍倒櫻桃樹,蔣介石看小魚逆流而上一樣,他不盡然是事實,然而是事實的某個角度的折射,像是Photoshop一樣把不要的人P掉,把要的人P上去,事件本身只是背景,為了說故事的需要。

葉劍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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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梅州,晃蕩的時光都是認識在地歷史的嘗試。
於是一段常常的步行,我到東山書院走了一趟,安靜的書院,古典的建築,其中相當的篇幅在介紹清末民初曾經在此就讀的葉劍英,像是他的《油岩題壁》:

放眼高歌氣吐虹,也曾拔劍角群雄。
我來無限興亡感,慰祝蒼生樂大同。

梅州算是葉劍英的故鄉,這個後來中共的開國元勳,黃埔軍校的重要人物,曾於雲南講武堂求學,在辛亥革命的中國亂世之中也許像是三國時代的名武將。

我的母親姓葉,於是葉劍英這名字聽起來有種親切,甚至臉型似乎也跟舅舅有幾分相似的感覺。梅州是好些台灣客家人的原鄉,聽聞黃埔軍校裏頭都是共產黨的人,才知道黃埔軍校跟蘇聯關係匪淺,才知道國民黨跟共產黨之所以如此難分難捨,因為都是巴著蘇聯給制度給資源的兩兄弟。

從梅州前往蕉嶺的路上,經過了葉劍英紀念館,這個中共的開國元勳,在地的名人將領,嘗試在多了解一些生平。

葉劍英,曾經國民黨將領,擔任黃埔軍校的主任,開始接觸共產黨,近而認同共產黨,在共產黨的存亡關鍵時刻在自己國民黨的崗位上透露訊息給共產黨,甚至延遲國民黨對共產黨追擊的決策。

他看到了甚麼? 為了個人? 為了國家? 為了民族? 國共之間他的選擇是甚麼?

曾經讀過國民黨內部同情共產黨人的許多,覺得我模糊的意識到曾經共產黨代表的是一個前瞻性,一個充滿理想性的救國救民的經世致用的理念,像是沙俄被推翻而蘇聯強權建立了起來,給中國人一個國家富強統一的嚮往。

那麼這個理想是甚麼畫面?理想又怎麼退色? 1935年的長征路是我的路線,那麼也許我可以看到1935 與2015之間八十年的時空距離?

劉亞樓

意外的,在前往長汀的路上經過了他位於湘店的故居。
是一個客家圍龍屋,門前一個大水塘,故居的一角還養了好一些指氣高昂的鵝。

創建中華人民共和國空軍的飛將軍,參與過長征,的客家人。

瞿秋白

單車抵達長汀,曾經的蘇維埃政權臨時政府所在地。
同時也是中國共產黨創黨人瞿秋白在此被國民黨逮捕並處決的地點。

對他的認識要從多年前,在湖口的裝甲兵學校說起。
部隊生活毋寧是比較體面的囚犯生活,飲食起居的時間被無意義的高度管理著,而史景遷的天安門一書是那時每日有限休閒時間的閱讀,書中介紹著中國從清末到民初知識分子的生平,彼此的人生如何穿插著進行。

瞿秋白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母親吞火柴自盡,經濟沒有依靠的他只能選擇公費修習俄文;在社會一片灰暗之中,蘇聯呈現出的共產主義像是一盞燈指出了希望,參加五四運動學運的他於是被點燃了熱情,最後踏上前往蘇聯的旅程,熱誠的擁抱共產主義。積極的把共產主義的思想引介進中國。

共產主義

在中國,馬克思跟列寧總是放在一塊,是中國共產黨的革命精神領袖。

但其實猶太裔德國人馬克思在德國觀察到了社會的一些現象,對資本主義的不公義提出了檢討,提出了共產主義的烏托邦,但是思考的很複雜很理想實踐起來有困難。

而俄國人列寧把必須經過資本主義均富過程的想法簡化成強調無產階級以暴力取得政權,形成了蘇維埃聯邦。

中國在內憂外患當中,價值觀在快速變遷的世界中崩潰,不管國共都借鏡鄰居蘇俄的經驗,在不同程度決定引進了蘇聯經驗,其中共產黨領袖一路更替著,國民黨領袖由孫中山交棒給蔣介石。

但是共產主義跟國民黨倚賴華僑商人江浙商人的支持衝突,因為共產主義為了要達成均富的目標要向富人掠奪財產重分配,於是共產主義跟國民黨終究走不久。

建議參考楊照的"在資本主義帶來浩劫時,聆聽馬克思:還原馬克思,讀懂《資本論》",可以在美國跟台灣的一片冷戰對抗形塑出的共產黨恐懼之外,可以有一個不一樣的觀點。

05 傳說中的故鄉

在一片陰雨中離開了廈門,上了連結廈門與大陸的大橋,告別了老友開始單騎走江湖。


漳州-平和-九峰-大埔-銀川-梅州-松口-蕉嶺-岩前-武平-桃溪-長汀-瑞金

書寫的困難,像是在記憶中繞著圈圈,很多想要敘述的,多少已經敘述過,然後漸漸失去敘述的熱情。像是嘗試扮演一個印表機,將我細碎的記憶轉化成文字;在那之前需要一把掃把,把自己發散的感想掃在一塊兒,然後讀者可以自己汲取意義。

那是我的旅程,那是我的感悟,有甚麼好多說的呢?
石田裕輔的書中,七年半的經歷不過摘錄了十幾二十個故事,然後兩本續集似乎就沒有第一本來的引人入勝。但張子午的風格就跟著時間線走,帶著有點濃郁的自我對話。
旅程書中,概略也就這兩類,為片段故事取個名字打破時間線;一類有如編年體一般敘述著旅程轉折處,人們相處互動時的衝突誤會或是歡笑意外的場景。

其實這一串地名,只有漳州,梅州/蕉嶺,跟瑞金是在計劃中有意義的。
然而每到達一個地點,就會有些人事物的交會,這就是旅程了。

瑞金是國共纏鬥的長征起點,當初的共產黨臨時政府就在那,民國初年的兵荒馬亂中跟蘇聯保持通訊,希望在中國打造比國民黨更優越的政權的一群人就在那,那是後話。

而梅州跟蕉嶺則是為了探究我的家族史。
出發前收集閱讀著客家人的線索,問訪著自己家族的長輩,我的家鄉到底在哪裡?
然而只有口耳相傳的一句話,廣東省嘉應州鎮平縣竹頭下,以及芎林家族祠堂裡的牌位,記錄著渡台至今十代左右的名姓。

利用網路搜尋的關鍵字,搜刮著細細碎碎的資訊,對比著自己的姓氏,家族分布的區域,找到曾經參與對岸宗親會的同姓宗親的聯絡方式,對比他手邊的族譜資料,鎖定了自己的祖籍八成也就落在廣東梅州蕉嶺一帶。

福建廈門,梅州蕉嶺,江西瑞金,而其中的地點有著相當的隨機姓,根據方向與距離決定是否經過。

漳州平和

先是經過漳泉械鬥的漳州,第一次入住中國青旅--一個公寓幾個房間上下舖的簡單青旅,跟大陸當地的年輕人有一些對話,知道在網路長城之中的幾分不滿,以及出門做小生意找工作找機會的討生活氛圍,一起吃著湖南的檳榔嗑著瓜子看著電視,在燃燒著的香菸吞吐中,試圖尋找著彼此的交集。

城市之間往往相似,於是一整天流連在開漳聖王廟,以及路邊水果攤的對話中,像是企圖從針眼門縫希望能看到時空的流逝感,期待能在城市街景中看到漳州跟台灣的連結?

接著進入起伏的山區進入平和縣,對台灣好奇著的青旅的主人邀請他在平和老家過夜;於是知道平和的蜜柚,見識福建一代已經不再住人的頹圮土樓,和他一起拜訪他開車行的老同學。茶水瓜子以及老朋友的對話沒有我太多事,只是對鐵皮車場辦公室牆上掛著的匾額:"天道酬勤",這句話印象深刻。

經過好幾個客家土樓,看到歷史的痕跡,也竊喜於不需要進入風景名勝繳交門票過路費,而能看到未施脂粉的歷史變遷的痕跡,還有當地人居住的土樓。老人,婦女,孩童,家家戶戶門口如同對聯或天官圖像一般的久經日曬的毛澤東文宣。看老者把散步進土樓的雞群從唯一的通道趕出,而土樓也正如這些老小一般沒有年輕人的生命力,十間屋子有五六間門戶緊閉,感覺時光在這裡變得緩慢而遲緩的感覺。

九峰鎮

穿進山城九峰鎮,曾經的平和縣城還留著古風,第一次的住宿當地小旅店,第一次拜訪派出所,第一次跟當地的孩子們互動,第一次夜半在小鎮老街獨行。

古老的小鎮透著濃濃歷史感,沒有被敲掉的城隍廟還有著文革痕跡,柱子上的標語,牆上的噴漆,像是漸漸躺入溪水感受著水溫與流動,歷史的氛圍開始湧動起來,在這裡人們是否曾經聚集高舉馬列以及毛澤東語錄紅寶書互相批鬥著,自我批判著? 那是怎麼樣的熱情與人際壓力?

曾經閱讀狄耿的《天讎——一個中國青年的自述》,梁曉聲的【一個紅衛兵的自白】,稍微能夠捕捉那個時代的混亂與輪廓,那個人人都搞不清楚狀況,但是普遍認同知識學問是屬於舊時代,妨礙時代像前的產物,於是地痞流氓跟鄉紳學者在政治口號當中前者得勢,後者被輾壓殆盡。

歷史已經過去許久,然而即便那段傷痕在沿途書店裡已經可以出版成書,所謂的傷痕文學;但是名勝古蹟的解說牌上還是三言兩語帶過。於是我只能在這個山城裏頭的城隍廟多拍兩張照片,紀錄與台灣不同風格的黑白無常與判官,至於那更深的歷史,我只能留它成謎。

陶行知

離開九峰一路下坡經過百侯的陶行知像,同為杜威學生與胡適齊名的陶行知,還拍了照傳給Ping,他是自己接觸體驗教育的領路人大前輩,也是陶行知的粉絲,就是透過他知道了陶行知的名字。

才知道陶行知跟共產黨的淵源,這也解釋了在台灣對於陶行知的認識之有限,在國共不兩立的氛圍下,陶行知就是中共同路人。但是這位先生埋首於中國農村教育,在中國廣大落後農村資源有限環境嘗試推廣教育。

有多少人,事,物,是在我們視野之外的?

除了台灣在地的歷史文化,中國發展的不同面向也不在我們的視野裡。
一如跟著國民政府來台的抗日老兵,曾經是共黨的敵人,如今是台灣主體排斥的群體。

閱讀李劼的百年風雨,走過五四跟六四,許多的人名根本不在自己認識範圍,努力克服著自己知識不足的無趣將這本書看完,只記得好多位堪稱大師的人物,但我並不認識。閱讀著史景遷的天安門,娓娓道來近代知識份子的掙扎與努力,原來推動中國近代史前行的歷史人物,自己也近半不認識。

於是我想,是否存在一個可能性,隨國民政府來台的大陸學者對台灣造成的影響,跟日本殖民時代訪台的學者對台灣的影響,以及台灣原生學者給台灣造成的影響,可以分篇章來對比?

像是陳翠蓮的台灣人的抵抗與認同,台灣歷史有著自己獨有的磕絆。
怎麼才能夠平心靜氣的接納,曾經對抗的對象也已經是自己的一部分?

梅州

沿著道路穿過山區,經過大埔,銀川到了梅州。

這裡似乎是茶鄉,每個小旅館的房間一如現代旅店會有紅茶咖啡一樣,有著鐵觀音大紅袍的一小包茶葉,還有著功夫茶的茶壺茶杯。到了旅店要入住,旅店老闆會先沏一壺茶邀你請坐,然後再來談入住的手續,也是一種待客之道。

因為天色漸漸入夜於是前往梅州的路上迫降銀川鎮,住宿老闆在台商工廠打過工,存了一些錢之後返鄉開了旅店兼賣名產,對台灣略知一二。銀川鎮的雜貨店外頭貼著大紅紙,上頭工整的毛筆字筆墨鮮明,對習慣印刷的世界而言彷彿是一種講究?

次日抵達了梅州。

梅州的街道像是一個大型的建材行,一整條街都在賣各種門,似乎沒有第二個主要產業存在。

安頓下來後就先把一袋行李寄到四川去。
看來帳篷睡袋在這一路上暫時是用不到了,一路小旅店多著也不貴,也就省得在外頭搭帳篷的不安心,加上一個人旅程的寂寞,能在旅店落腳說幾句話,聽聽在地的聲音也是好事。

Solo Traveling

算一算離開廈門剛好一週,才剛開始適應一個人的旅行。

住宿的小旅館網路很糟,晚上出門去一家網吧,有網路的飲料店,一陣寂寞感襲來,不知可以跟誰傾訴,才發現自己多麼習慣不被理解的沒有死黨;才察覺自己的危險心靈,多麼需要掌聲又多麼擔心著被看輕,多麼的軟弱又不願輕易表達自己的軟弱。

至今在中國沒有朋友可言,而心神往台灣飄阿飄卻無法跨越一道長城,一條海峽。

不知道怎麼理解跟解釋自己的大旅行,不知道從何說起自己每天的大小詫異,像是今天看到一條蛇,或是單車專用道騎著騎著就被軋然而止,要跨過安全島回到主要幹道上,或是看到道路的標語,甚至前往饒平(台灣客家腔)的路標。

一種平時被日常夥伴互動淹沒的孤寂感如此赤裸裸地在我眼前,像是在一個地底的深坑中想要吶喊著被注意被聽到,又自己嗚住自己的嘴,擔心著被發現之後自己不知如何面對人們對於這段旅程的困惑,或是人們對於我的手足無措的不安。

像是披著一身用書本文字鑄成的硬殼盔甲,說服自己也希望能說服世界我是英雄,我在一條了不起事業的道路上!!

而實際上卻是在梅州的網吧註冊著163的帳號,瀏覽研究著如何在陌生城市邂逅朋友的網路服務像是同城,試著在網路高牆內發表部落格,然而前者也難遇到有緣人,後者似乎種種審核無法順利發表,在真實世界裡寂寞著,在網路上也不順遂的晚上。

松口-移民廣場

一直以來只知道梅縣,一直到單車經過落腳才知道松口這個地方。
處處施工的中心街道,在惟二的兩間旅社之一住下,小鎮晃蕩一圈覓食著,隔壁的當地炸雞薯條店看不上眼,到了想到出門吃飯的時候卻已經沒有幾家店開著。

一個人在小鎮單車穿梭著,老橋上有著斑駁的紀錄,街道裡著古老的痕跡,水泥建築似乎帶著清爽的氣息,有別於近代的水泥風格。

原來這裡是閩粵贛的移民渡口。妮可基嫚與湯姆克魯斯的電影遠離英國家園前往美國去闖天下,而在中國東南沿海打算離鄉背井去賭一把的,就在這個渡口揮別熟悉的世界,到中國東南沿海再停一站,就到東南亞甚至歐洲英美等異國去闖天下去了。

父親那邊的家族,祠堂牌位只能上溯十代;大伯父說長輩口中的故鄉提到嘉應州,也就是梅縣或是當今梅州市,所以也許我的先祖一兩百年前就是從這個渡口離開,然後到了台灣闖天下了吧。

我是客家人,在梅州市有客家博物館;在松口有個客橋博物館。前者門可羅雀,後者乾脆就不開放,然而這都在在牽扯著我的心思。因為斷裂的台灣歷史,史前台灣,荷蘭,鄭成功,清廷,日本,國民黨,都有不同的政治意識形態,而台灣出生長大的我該如何形塑自己是誰的詮釋?

像是搖來擺去的草枝,從理所當然從課本裏頭接收到的國民黨的親中國論述,還記得小學音樂課本裏頭的"我們國父,首創革命,革命血如花~",或是"總統蔣公,是民族的救星~~",以及國文課本被跳過不上的蔣委員長跟日本教官嗆聲,或是看小魚逆流而上。到高中大學跟同學的對話才發現這樣的認知何其天真,自己有如溪邊的草桿,一陣風一陣水就搖晃著方向。也許,從血緣是一個比較堅固不動的參考座標?

****

在中學外頭找到簡單的小餐館,不過十張四人方桌大小,門口一個灶台,一個冰箱,坐定下來想著要吃些甚麼的同時,夜色慢慢低垂,轟隆的雷雨傾盆而下,在這個小餐館裏頭跟老闆以及另一名食客大眼瞪小眼的等雨停大把的時光浪擲著,是被天氣所迫,也是獨自旅行必經的一個個白晝黑夜。很深刻感受到時間有如大把的貨幣,而長途旅行像是一次提領了巨額的時間單位,然後大筆的花在未必能夠建構出具體意義的旅程上,然而是否值得只存之一心。

烏雲遍布黑壓壓的天空,山城小鎮也沒有大量街燈,雷聲隆隆伴隨著豆大雨點,在小小的餐廳裏頭有種奇幻的感受,似乎無法解釋自己為何置身於此,彷彿置身電影裡的一景,侯孝賢的長鏡頭裡頭的長長靜默。

蕉嶺縣文福鎮

幾番考證,從台灣的傅氏宗親拿到了在蕉嶺的傅式宗親聯絡方式,取得了聯絡。
怎麼說都覺得自己很冒昧,傳了幾個簡訊過去,期待著回應。

宗親說,他來蕉嶺載我? 我說,我單車過去吧。

單車慢慢悠悠的在這片土地晃蕩,泥磚屋都顯得有種親切感,是一種心理作用投射,想起幾百年前自己的先祖在此生活,有種恍惚的激動感,即便那是一個如此微弱的一個遙遠連結,因為也極有可能,其實自己的推測有誤;也許在這幾百年間的血脈早已不清不楚?

然而,人生在世,跟動物不一樣的就是掙扎著在生存之上追求個意義,即便走錯了路,也是風景。

想起最近案頭在讀的”想像的共同體”裡的一個想法,提到宗教賦予人天堂地獄甚至來生的許諾,當宗教開始失去神聖的光環變成生命的一部分選擇而不在占據生命的主要位置,人們從民族或國家中汲取這種跟古老與未來之間的連結,也許就能夠讓人在生命的驚滔駭浪中重新站穩腳步。這樣說起來,我的所有努力也正在這種思路裡頭,追逐著認同,追逐著意義。

悠悠轉轉的根據宗親的敘述,在竹林與稻田之間,沿著加蓋的淙淙灌溉水溝渠,尋找著悠遠的遙遠的本家。問著路抵達了一個兩層樓的小別墅洋房,宗親已經五六十歲,之前在電力公司工作,現在退休了。

寒暄兩句,一起用了宗親下廚煮的午餐,言歸正傳。
看宗親翻出好幾本對我而言是陌生的存在的族譜,歷代先祖的生平概略就紀錄在裏頭了。
翻來找去推敲著,與我有線的資訊對比著,終究因為資訊不足而無法完全確定,但台灣十代的祖先名字與族譜的字輩是對上了,於是似乎這就是我的先祖來源了。

宗親問我,需要想要認識其他當地遠房親戚嗎?
我心裡還在盤算著時間繼續上路,而宗親也許看出我的遲疑就接過話說,反正以後也未必會再連絡,認識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是阿,沒有太大意義,然而一種淡淡的失落感浮起,也許是一種回歸到源流,彷彿是一種更大的存在的幻覺? 然後像是可以一路循著根源,定位自己在這個宇宙的網路當中的位置,恍惚中一切有著堅實的意義,為了國族,為了組織,為了甚麼概念可以把自己獨力面對世界的困惑不安交託?

但是否會被接納,是否願意付出代價,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組織群體當中自我的認同弱化,但是融入一群單細胞生物形成一個更大的集體。
在獨自行走當中自我的萃取定位,但是闖入一個宇宙星系而擁有自由這個殊榮與重擔。

不同的時間點,不同的渴望著。
掙脫著束縛想要自己面對承擔世界,又渴望著庇護可以卸下獨立面對的重擔。

道別,穿過曲折巷弄土屋子,回到主要幹道上。
那些土磚房阿,那些田地阿,自己的遠祖在1550年間在此生活過,這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呢?

時臺灣府初定,百廢待興。傅上盛、傅上賢、傅上達昆仲迫于生計,耳聞台島富饒,氣候宜人,地多人少,亟需墾殖。經商議,決意渡海赴臺灣府,尋求發展、改善貧困的生活。清康熙(1662年至1722年在位)年間,上達偕上盛、上賢,渡海抵達臺灣府。開田墾地,插稻植果。之後,上盛、上賢各奔南北謀生,餘音訊全無。上達夫婦生三子,如僑、如順、如聰。上達公思鄉心切,夫婦遂內渡唐山(大陸)後,未再渡台。

來自宗親的一段整理,想來跟自己的中世紀家族史八九不離十了。
交代了17 18  世紀自己的家族史,然後之前之後又是甚麼故事呢?

總算了結了一樁心事,像是種下一顆甚麼種子覆上一層泥土,但一切跟拜訪前沒有具體改變。
算是找到了根源,然而我還是我,兩岸宗親之間也未必會有往來,也沒有對這故鄉產生甚麼情愫,似乎甚麼事情已經改變,又似乎一如往常。

岩前-武平-桃溪-長汀

我是客家人,但一路上才用客家話打了招呼,人們就用普通話回應對話,很難用客家話對上話,有點失望。

岩前的晚上,雨勢稍歇,看一群單車車友有男有女把酒言歡著,即便聽不懂其方言也聽得出來是客家話,特別的地方是豐富的情緒與用詞讓我投入在其中,像是捕捉著滑溜的泥鰍一般想要辨識出當地客家詞彙。尋思著台灣的客家話是不是雨會相對比較單純? 也許因為日本話跟北京話早早的進入對話當中,讓客家話的語言系統沒有機會跟著社會成長茁壯?

單車踩踏途中,有時鄉間小路偶遇騎著單車的孩子, 孩子聽到我來自台灣整個人傻眼。 一路上隨著孩子有條理的介紹他所知的附近環境特色的共騎之後,我重裝的氣喘呼呼,而孩子前頭拐彎回家。聽得大聲的一句客家話:"媽!!!那個人說他來自台灣!!"  發現自己總算還是能聽得懂一兩句,覺得有種欣慰。

另一張來不及照相,當我跟一個孩子比肩騎車,先問他前面住宿狀況,再跟他說我來自台灣。超越他之後,聽到他跟家人用客家話大喊: 剛才那個人說他來自台灣~~

中國人,台灣人,客家人…亞細亞的孤兒,如此的推敲探詢著自己的認同感受,
似乎剛好也呼應了我的榮格人格類型-孤兒,總是飄零著尋找著認同感,像是哪裡也不屬於的在世間飄盪著。但似乎也因此有種天涯若比鄰的廣闊,因為孤兒一般的個性,於是沒有強烈的認同歸屬,於是或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都可以比較願意扮演當地的一份子,一個局外人的心情,期盼著被接納的不安與低調友善著。

在抵達長汀前的湘店鄉,當天剛好甚麼節慶巷道熱鬧壅擠著,在熱辣辣陽光下的街頭緩慢推進。躲進路旁一家雜貨店買瓶啤酒,盛情難卻的鄉情一桌的菜正用到一半,我被受邀一起午餐,東道主拉張椅子給我加入飯局。滷肉,白斬雞,雞油炒高麗菜。似乎是熟悉的客家菜色。當地夥伴把當地米酒斟上跟我說:"我們客家人最熱情了!"

萍水相逢的一份照顧,異鄉遊子的心,我一份戒慎恐懼的大陸情台灣心才慢慢鬆動融化,可以相信一個台灣旅人,在大陸的大鄉小鎮受到的照顧比面臨的風險來的高的太多,也許單車旅行的形象加上遠來是客,跟兩岸一家人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加上語言的隔閡小,但文化的差異又巨大著,於是在中國旅行是別有滋味的事情。

0420~0503 閩粵尋根之旅-漳洲
旅程之一 返鄉記
chapt 2 遠方的家鄉 (2)
革命老區
蘇維埃政府

2018年10月10日 星期三

04 小三通

飛機降落在金門,黑夜中組好單車,投宿青年活動中心。
第一次full loaded 上路,也許該算是一個荒唐的單車長途旅行騎士。
本著路上的問題,路上解決的原則,為旅程暖身。

選擇金門小三通進入廈門,但是遍尋不著簡單的船運路線。
似乎是有台北港直航福建平潭,不然就是高雄港,但是考量交通時間以及轉乘的麻煩跟費用,最後選擇飛到金門。

金門有著不意外的戰地風情,以及多一些的南洋風情,跟之後拜訪的松口也許有些淵源。
也許離開中國去南洋打工找機會的人們,也包含從金門離開的,於是從南洋進口了水泥建材等到故鄉蓋房子,也就是金門南洋風格的緣由嗎?

走著坑道,以及成為擺設品的曾經軍事槍砲,海灘上的防禦工事,碉堡上的毋忘在莒,彷彿呼喚了當初那個時空。然而幾天後要前往彼岸,那個對當時的我來說是暗潮洶湧的神祕存在。

不再有槍砲煙硝,八二三炮戰是上個世紀的事情,我在砲戰結束之後出世,然而自己心中的邊界清楚存在,小三通的這一邊是我熟悉的世界,但是另外一邊讓我好奇又讓我警戒著。那是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世界觀,極其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曖昧存在,我不確定自己在甚麼程度上是被歡迎的。

在金門的郵局買了美金旅行支票,熟悉的金融系統,熟悉的貨幣系統,但是跨到對岸去是甚麼光景呢? 情報是打聽的差不多,但真的要踏入另一片土地,擔心又興奮著。

長途旅行有如一場大型線上遊戲,像是一級玩家裡頭的綠洲(OASIS),不同的貨幣與世界觀,然而就去闖蕩吧。兩個人單車騎進廈門市區,曾經的主管在此駐站,對岸的種種對他而言熟門熟路,於是廈門像是遊戲的新手村,辦好了銀行戶頭與手機號碼,存入在大陸生活的儲值點數(人民幣),開始認識這片土地。

在廈門島的一角,巨大的標語牌子寫著:”一國兩制,統一中國”,與對岸碉堡上的毋忘在莒遙遙相對,都是政治宣傳的一個神話敘述。

在廈門咖啡館的分享會,說起自己初次抵達貴寶地,第一次到中國,被更正這算是第一次到大陸,因為台灣也是中國。 一陣緊張的擔心自己這說法是不是越了界?看來認知差異大家也不意外,只要不堅持己見,倒也無事。

離開廈門,正式開始旅程,在閩粵一帶的鄉土曲折著途經漳州,梅州,往江西瑞金出發。

初體驗著中國的交通,道路,氣候,雜貨店,飲食,行政劃分,住宿規定,手機軟體;以及大江南北的夥伴各自的口音與文化,在當地人對兩岸的好奇困惑或刻板印象中如何不違心的不傷感情,同時也在名勝古蹟中慢慢撿拾著對岸歷史的敘述。

這是我的單車旅行思考,在一步一步的緩慢移動當中,感受那些當地文化的變遷,以自己的台灣價值想法去嘗試理解。於是從台灣到屬於福建的金門,金門到廈門,廈門到漳州,漳州到梅州,梅州到瑞金,一路走來頻頻回顧,各地的種種。這能說明台灣跟中國的分隔嗎?或正好說明了兩者的連結? 或者就是在這種半離合狀態,像是半導體跟隨環境在導體與絕緣體間游移。

所以,台灣或是中國? 覺得那不是一個理想的分類方式。

當代”台灣認同”的認同呼聲很高,但同時我是客家人,梅縣是常聽到的地名;開漳聖王,漳泉互鬥也是台灣發展史的一部分。拜訪漳州跟梅州福建廣東一帶的時候,對我而言像是熟悉的異鄉,儘管閩南語的口音有差異,沿途的客家話即便聽不懂但仍能辨識出客家口音。

印象很深在福建的武平岩前鎮,聽著少男少女用客家話互相調情調侃說些輕薄話,一句話多半聽不懂,但我的感受是台灣客家話像是有種古樸味,沒有太多現代用語,沒有太多涵義曖昧的用語,也許是應該發明語彙的年輕人,主要使用語言是所謂”國語”,也就沒有能在母語當中去不斷創造用詞吧。

以了解代替無知,以合作代替對抗,艾森豪如是說。

要沉住氣,在被鼓動著要選邊站的時候,選擇更複雜的理解方式,而不輕易的被分類。
讓我,試著記錄下我的冒險歷程吧。

03 動身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韀,
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朝辭爺孃去,暮宿黃河邊。

木蘭詩

一個夠大夠明確的目標,不是為了追逐利益而是追逐意義,那麼全世界都會來幫助你。

閱讀是好事情,然而有個副作用是讓你跟大家想的有點不一樣。
記得有本書叫做 "從第一天就發光:CEO為你打開成功大門",提到辨識自己的熱情。

這句話也讓我一路糾結,第一份工作是UI程式的撰寫,同事和氣,工作還算勝任,但是寫著程式望著窗外藍天,自問這對電腦溝通比對人溝通還要多的工作,是我的熱情嗎?

體驗教育,在室內戶外跟參與者互動的日子辛苦充實著,然而五年過去,這熱情的問題再次縈繞心頭。

一直沒有能確定自己的熱情,但這趟旅程結實的是我的熱情。

沒有人雇用我,沒有業績營收的規定,但對我而言像是一份無償的工作。
擬出概略路線之後一路做著研究,關於旅程背後的故事,簽證的規畫以及風險管理的計畫,爭取著可能的器材贊助,以及資訊與協助,從十月下決心到三月出發。

要感謝的人太多,

也許該從贊助單車的雲豹鈦合金自行車說起,單車上還客製化了logo “Taiwan to Ireland” “Pacific to Atlantic”,對於台灣的冒險文化很實際的支持著;旅途中曾經單車曾經失竊,總算最後失而復得,而過程中那份關心更是無可比擬,只能說揪甘心阿。

文藝青年如我,不懂單車的價值。但是老同事阿哲對單車很有經驗,看到這單車就驚為天人,說這單車的配備很不簡單啊。

而寫了封信去Topeak,也得到很正面的回音,僅可能的滿足我的需求寄了一箱配備給我。

跟南湖企業詢問了Ortlieb防水馬鞍袋 的支持,也收到爽快的答覆。

因緣際會在"接棒啟蒙"的聚會說了自己的計畫,現場的騎友 Michael 表示 本來也打算踏上單車旅程,但計畫改變後把東西轉讓給我,於是漸漸似乎就湊齊了裝備。

拜訪龍潭渴望園區 1998 台灣單車環球的大前輩守忠大哥好幾次,叨擾了幾杯咖啡幾罐啤酒。在他眼中這趟跨亞歐的旅程跟出門去買罐醬油差不多,意思大概是反正有問題路上解決,現代的網際網路跟商業資源跟十幾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那時旅行經過西藏,有錢都不一定找得到店家;現在需要東西網購也不是太難。

後見之明的我,覺得此言當真不假阿。
只是說對一個出遠門前不安的靈魂,守忠大哥這份氣定神閒一方面添加了信心,一方面也幾分錯愕;不過想來實際的問題可以提出來經驗分享,而那份放心往前走的支持感,更是難得。像是在這世界滿滿的擔憂與恐嚇當中,一位先行者拍拍你的肩跟你說,"不用擔心,那些路上會遇到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會迎刃而解的"。

帶領多次單車環島的阿哲也說:"心臟放大顆,一路騎下去就對了!!"

至於金額的贊助,大抵而言裝備的贊助比金額的贊助容易,大概是對商家而言產品的提供在帳目上的挑戰比較小;而也有前輩提醒,金額贊助的合約要看清楚,條件細則裡也許會為旅程添加很多的壓力,像是如果沒有完成旅程的話如何處置,像是金額贊助也許包含記者會等活動的召開,那麼旅程就多了很多公關變數要去考量,而少了那份單車旅行的隨心探索。

然而因緣際會,還是有親朋好友的大小金額贊助,甚至鄰居所屬的團體也贊助了一筆金額,很感恩。

然而就謝天吧,感謝老天爺讓我有這份熱情踏上旅程,有這麼多力量助我一臂之力,而且平安返家。

幾分猶豫中訂了機票,一切就這麼展開了。

想不到,出發的路上友這麼多朋友的祝福,但恕我不一一列舉。

同事 Jerry 開車把人跟單車送到了機場,老同學們老同事們的機場相送,還有跟我一起前往廈門半洽公的同事。

自覺是一個不善社交更愛閱讀的紅髮少年,
慢慢地長大成人。有時覺得自己像是被世界遺棄,跟這個世界有種格格不入。
太寂寞太期待被理解接受,沒有意識到那是多大的一種奢侈,日夜思來想去也沒有個解決。
也許相對於接納世界的流動,更像是希望把世界放進心裡的實驗室裡頭,可以反覆參祥研究自己的生命,於是可以解開生命方程式,然後可以趨吉避凶,逢凶化吉,可以從此幸福快樂?

前一陣子看十三邀 許知遠專訪姜文,姜文說人是整理不好自己的,這像是揪著自己的頭髮想要把自己提起來一樣的荒謬。

荒謬,但那是我的山洞,把時空凍結來舔舐自己傷口疼痛的山洞,然而時空未曾真的凍結,那是看不開的理工執拗,竟然想要分析人生。

上路了,上路了。

關上一扇窗,打開一扇門,跟著生命的流動,台灣島上的種種隨著飛機冉冉升空,我像是冒險者也像是被貶官流放的詩人,到陌生的土地上去完成我的生命任務。

2018年10月9日 星期二

02 路線的形成

它本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2007年自己的單車旅程,那趟漫遊的經驗銘記在心。
衝著寒流而去,沒有明確的目標方向只是帶著一個指南針固定在單車龍頭,,在那個沒有智慧型手機的年代,就這麼從台北一路闖盪到高雄,沿途在7-11購買著也未必派上用場的當地地圖,至少有個參考自己身在何方,可以往幾號公路前進。

忘了哪年,看到石田裕輔的不去會死,一時之間覺得碰到了一個先行者般的偶像,單車旅行世界七年半有多少的故事,字裡行間有著無限的浪漫,或者該說是作者的自我中心,不管是"不去會死"這種有點荒謬的理由,或是尋找自己認為的世界最美的地方。

然而,這不就是旅程嗎? 旅行本來就是帶著相當程度的自我中心。
為什麼這個時間點? 為什麼要去這些地方? 只有自己可以勉強解答。

套句高中同學說的:"這趟旅程,對我而言是沒意義。對你而言一定有意義,不然你幹嘛要去?"

****

旅程是自我中心的,但是矛盾在有希望可以得到認可。

格瓦拉是一個圖騰,他的摩托車旅行日記也是一個經典。
兩個年輕人的放縱旅程,而旅程結束讓格瓦拉這個醫生投筆從戎成為革命份子。

那是時代的機緣,那是他的單純與浪漫,投身在革命的事業當中也許可以驅逐對這個現存世界的不公義的不滿?

左肩榮譽,右肩責任,多麼社會化的詞彙,在救國團的年代如此正氣凜然的自我要求,是一個理想,然而是自我中心的光譜另一端,心裡只有大我沒有小我,這樣的人格似乎也是殘缺的,不知道自己是誰,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格瓦拉的存在對我而言像是在自我中心,跟社會認可之間的橋樑,彷彿可以後見之明的說,那是一趟為了社會的大義踏上的旅程?

那麼,我的旅程也可以這樣敘述嗎?

一直以來是困惑著的,不願接受命運的擺佈,一心想要向前探索的更多更遠。

幾分本事,幾分勇氣,幾分運氣,從呱呱落地到出發前的三十三個年頭,有那些機緣巧合讓人生有幾個大轉彎,入伍,澳洲打工旅行,踏入體驗教育,但是那份困惑感沒有消除,依然沒有看清生命是一場謎團,只是每個人用不一樣的姿態去面對前行;只是像個好學生一般,預期著有一個正確答案可以依循,那麼就可以跟著軌道前進了吧?

格瓦拉選擇革命事業,那麼我也能夠撥雲見日,找到自己應該投身的方向嗎? 我這樣暗暗祈禱著。

2009 年的台科小演講廳,學弟順蜂邀請我參與Deray 嘎嘎嘎的分享,

一個真人在眼前告訴我北京跟巴黎在同一塊土地上,原來像是遙遠傳說的旅程在眼前的先行者也走過,扳起指頭來算一算,似乎代價並不是那麼的高,障礙並不是那麼的大?

跨亞歐,連結中國與歐洲,那時的我對於中間橫跨的伊斯蘭世界還沒有認知,光這兩端的種種就讓人砰然心跳。

後來發現2007年B2P的計畫,不是一個單人計畫,好幾組人馬選擇了不同的起點終點,也不是每一個人都順利達成,這是單車長途旅行的變數與風險,跨越國境,讓一切問題都複雜了起來。

寫了一年程式,五年的冒險教育經驗,時間推到2015年,逃跑與啟程的一體兩面。

很幸運地得到很多的支持,也不意外地造成好些困惑與擔心。
其中老頑童郭大哥給了我臨門一腳,幫我聯絡了黃進寶先生約好拜訪,另一位單車環球的先行者的經驗分享,於是一切似乎就順理成章的動了起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在路上解決。

同時他也給了我另外一句話:"每個人都在北京到巴黎,你的原因理由是甚麼?"

平時的閱讀讓我靈光一閃,依稀記得有個紅軍長征,也剛好是我的好奇心覆蓋範圍。

帖木兒之後一書提到歐亞大陸三大文明,中國與歐洲,中間夾一個伊斯蘭世界,那麼這就是我的任務了。

像是大海中的鯨魚浮出水面一般,依然是一個龐大的概念,但比起大海來的具體地多了。

於是連結中國與歐洲的絲綢之路,自然選擇伊斯蘭文化濃厚的地界,那就是選擇伊朗土耳其而捨棄東北歐的俄羅斯烏克蘭一帶;中間的中亞以及新疆,也就順理成章了。

從伊斯坦堡進入歐洲希望可以跟隨十字軍東征的路線逆推,因應著這個當代媒體的恐伊斯蘭症狀,希望能夠經過歐洲與伊斯蘭世界的邊界,感受邊界兩邊的感受與觀點;一如海峽兩岸彼此如此熟悉又如此多的刻板印象與誤解。

出發前,我去受洗了。

友人大驚,覺得這生命大事怎麼決定的如此匆匆?
老弟大讚,為福音能夠多救贖一個靈魂而感謝主。
老弟力邀父母參與受洗的儀式,父母可能比我還更多一些茫然,但還是支持我-- 這個他們想不透看不懂的孩子。

我茫然的靈魂,也許耶穌可以給我指引嗎? 也許我可以將我倉皇的心託付嗎?

我如此一個理性的靈魂,總是推敲著邏輯以及歷史來面對宗教,然而當我面臨生命需要逃跑的境地,面臨啟程後的諸多未知,還是只能將未知的命運託付給未知的上蒼,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昂首闊步的面對自己的生命挑戰。

也功利的認為,成為一名基督徒,也許也像是加入一個大型全球幫會,這個身分能夠在旅程中醞釀出甚麼化學變化呢? 但也因著這個連結,跟自己的好奇,在旅行中對這個散布世界的宗教有了更多的認識,像是在沒有網路或無法翻牆的情境閱讀電子聖經,也是一種聊勝於無;或是在中國對了解基督徒的處境做的嘗試。

2018年的今天,時間繼續往前,旅程已經告一段落,我更清楚了自己了嗎?
實際腳踏實地的去世界闖蕩了一圈。我更清楚了自己對世界的好奇與熱情,也更推進了一步世界認識,也許也更清楚,生命沒有正確答案。

而一個人的逃跑出發,生命的豐盛安排讓我帶著生命的伴侶一起回到台灣。
我不是虔敬的基督徒,然而像是國中課文陳之藩說的,要謝的人太多了,那麼就謝天吧。

感謝主,讓我平安的歸來,並讓我找到我生命的伴侶。

阿門。

01 ReFr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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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出發的旅程,給自己灌注了厚重的使命要踏上旅程,然而像是城邦暴力團裏頭孫小六的逃,從台灣這個社會中逃跑。只是逃的同時一腳踏進了更大的未知當中,於是人們驚嘆說這是一趟了不得的旅程。

兩年半的旅程,經過好些國界,走過大城小鎮,那些甘苦談是可以信手捻來的,或可如天橋下說書一拍驚堂木娓娓道來,像是怪風走戈壁,暗夜單車行,身陷氂牛海,小喇嘛騎單車等等。

然而同時身為一個書呆子關心的是怎麼呈現自己的深度,怎麼自我標榜,像是金老爺子的"為國為民,俠之大者",一路琢磨著台灣與中國,琢磨著不同角落的世界故事,跟自己認知的碰撞。

前者的我很明顯,後者的我消失了,而一心想要標榜自己的心,則是把自己這個血肉之軀給搞丟了,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不知道自己在說些甚麼。

一次次的試圖敘述框架,我從哪裡出發,然後又到了哪裡,最好還有著時間地點氣候海拔公里數,可以具體的重現我的旅途,而不用費神回想自己的種種感受,以及重建當時的時空環境。

旅程中像是抱緊自己在未知當中漂流,儘管顛簸但還是能夠抱元守一,把自己的吃喝拉撒照顧好。
旅程結束像是可以讓自己放鬆在浴缸當中,看著自己心中的喜怒哀樂隨著身上的汗水血汙溶解在水中,一池子的五顏六色。

旅程當中的漂流還有地圖方位與方向,決定往哪裡前進都是探索未知的前進。
旅程結束後回到熟悉的街頭巷尾,不甘心就此回到日復一日,但要怎麼安內攘外,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並伸出觸角讓自己繼續往前,是更大的一個挑戰。

於是2017年旅程告一段落,至今才能夠安下心來敘述,到底,這一趟是怎麼一回事。
也放下想要如編年史的想法,天真地想要逐日還原自己的日誌紀錄。

因為日誌是旅程當中的事情,做為日後的參考。
在離開敘述當下情境一段時空之外的自己,試圖還原當時的自己,像是想要控制機器手臂去拼湊樂高積木一樣,費力而不實際。

回到這張地圖,原始的計畫想望。
單車,火車,飛機,巴士,步行。

這是人生的一部分,也像是進入外太空又回來大氣層的一段歷程,有著計畫以及變化。
人們總希望得到一個結論,一趟過程中有甚麼收穫? 有甚麼想法?

也許,
增加了一股無來由的信心,覺得可以很簡約的活著。
或者,看到了更多人生百態,跨越了更多的邊界,更可以對陌生的人事物將心比心。
對於世界這個詞彙,有著比較具體的認知,覺得自己是世界的一部分。

給冒險者的幾句話

真心話,不容易。

總是想要填充出自己的學富五車,是一份熱情也是一份虛榮,然後也許能夠得到掌聲。

喔,我是多麼期待能夠得到掌聲,然而似乎也開始失去初衷。

跟這趟旅程一樣,那是我的熱情想要解開自己心中的謎團,同時也是期待獲取掌聲的一個想望,也許就此可以成為一個人物角色揚名立萬,成為某種權威性的存在。

反芻著旅程感慨萬千,想要重複敘述那些細節卻覺得有點心累。
因為太多細碎的感受,似乎沒有找到一個可以串起來的角度。
想要挑一個大題目來寫,又似乎沒有足夠的知識量以及感觸去承載

然而無論如何,每條路是都有那麼些承先啟後的人。

踏實的承先啟後,為邁開步伐旅行世界旅人誌的長河做一個註腳,其實也就是如此了吧。

讀到石田裕輔如何因為覺得不去會死踏上了旅程,或是張子午喃喃自語著回溯遺失了相機與日記的土耳其旅行,從中認識了卡普欽斯基,再從卡普欽斯基的帶著希羅多德去旅行認識這位希臘古典的旅行者。

因著自己一個淘氣的豪氣萬千,自許為台灣玄奘一路往西去了解風土民情。
也拜讀了在大唐的長安已經是佛教大師的玄奘,怎麼偷渡也要出關去解答他新中的佛法難題,路上多次被奉為國師都不擋他西天取經的氣度。

然而,畢竟我不是玄奘,儘管我一路踩踏往西,最後還是搭了飛機。
玄奘是不近女色的大和尚,而我遇上生命中的另一半,於是旅程與生命都一起大轉彎。

總覺得自己的見聞獨特,但在資訊爆炸的時代,但怎麼媒合到讀者的眼睛?
見聞之外是感觸,習慣藏匿自己的心情感受的我,字裡行間或許缺失了那些第一人稱的觀點感受,只有那些遙遠的國家民族文化。深度的資訊搬運有其價值,但難以感動人心。

阿,冒險者們阿。
你也將踏上你的冒險之路,而我的見聞將成為你的借鏡,一如當初我怎麼參考著前人的書籍,借用別人的眼睛,去鋪墊對世界認識的想像。

2018年10月8日 星期一

歐洲暗影

https://www.taaze.tw/sing.html?pid=11100829263

歐洲暗影:一段橫跨兩場冷戰、三十年歷史的東歐邊境之旅

旅程,已經結束,了嗎?

身體是結束了旅行狀態,也已經脫離了單車的生活型態一陣子,但是某些東西似乎還沒有結束。

偶然間找到這本書,歐洲暗影。

是因為旅程算是在耶路撒冷附近結束了,但是對於歐洲的種種還是懵懵懂懂。
中國算是已知,補充了國共近代史我覺得已經達成目標。
中東算是未知,但是在經過伊斯蘭文化圈諸國,似乎也印證了認知。
而歐洲,東歐的種種還是很神祕,那些王國之間的區域來去也很複雜。

曾經造訪羅馬尼亞,有份親切。
然而鐵幕下的東歐,到底甚麼情境?
美國我們略懂略懂,那麼蘇聯呢?
歐洲跟俄羅斯跟蘇聯的關係又是甚麼呢?

而這本書累積三十年人生,其實也是一本旅行書籍。
只是其累積的閱讀以及記者的採訪經歷讓旅程穿透了這些地方。
年輕的記者,從以色列服務結束之後以美國記者身分在羅馬尼亞左近流連,幾次往返的經驗就穿越了三十年的生命歷程。

羅馬尼亞,東北角的蘇維埃聯邦,東南角的鄂圖曼土耳其,西邊的奧匈帝國,三個帝國之間的夾角。

也許像是新疆,西南角是英國殖民的印度以及影響範圍內的西藏,西北面是蘇聯,東面是中國,最後成為中國的一角至今。

也許像是台灣,西邊的中國,北邊的日本,東邊的美國,最後台灣又怎麼走呢?


共產主義,從二戰結束影響到1989年蘇聯垮台以及羅馬尼亞本身共產獨裁領導人垮台,在這裡的共產是怎麼一回事?  共展主義留下的陰影還在,現代發展的當代豐富也在,未來是甚麼?

民族主義,或是那些歷史來去,疆界的變換,人員的來去,羅馬尼亞裡面的斯拉夫人,匈牙利人,羅馬尼亞人,德國人,各自有各自的文化,各自在不同的時期在這個國家遷入遷出。彼此信仰也各有出入,這是歐洲基督教發展的特色,而宗教也是認同的一環。

外西凡尼亞的某個區域,曾經的奧匈帝國,曾經的鄂圖曼土耳其藩屬國,戰爭後劃分到羅馬尼亞王國,在畫到匈牙利,再回到現在的羅馬尼亞。

文化,民族,歷史,再那些文化的末端,如此的交纏在一起,希望找個認同是一個急迫感同時也是一個虛幻;是尋找庇護,我喜歡書中這句話。

關於旅行,關於世界的變化,對於當地的描寫,勾勒出不同時代的在地風情,在地的關注。
在波蘭的卡普欽斯基之後,我找到一個穿透著地理歷史旅程的作者,在字裡行間織進自己的人生,以及大量的閱讀。

要了解東歐鐵幕,要了解羅馬尼亞,除此之外,可能沒有第二本書了。
尤其那個邊緣的不被記得不被認識的羅馬尼亞,不過是歐洲邊緣的某個國家罷了。

而南邊的保加利亞,西邊的匈牙利,北邊的烏克蘭,西南邊的巴爾幹半島,東邊的土耳其,怎麼在這波濤洶湧中向前航行?

相形之下,台灣的悲哀似乎也不過是世界萬千之一,同樣的在強權之中尋找定位,同樣的在歷史的建構當中沉浮著,莫衷一是。而且,似乎還相對單純了很多。

宗教不太是我們的重點,相對於羅馬尼亞匈牙利之間的信仰差異。
民族也不太是問題,我們只關心著台灣人跟中國人,其實在民族角度上不大好說清楚。
政治,我們驕傲著民主自由,但同樣迷戀著英明的權威。

羅馬尼亞迷戀著羅馬的概念,回溯著一兩千年前的驕傲。
台灣沒有甚麼驕傲可以迷戀,只能努力建構認同以推開中國鄰居帶著威脅性的論述。

羅馬尼亞的知識分子,努力跟西歐接軌,同時也跟俄羅斯互動;共產主義與苦難還在記憶不遠的地方,在廣度深度上也許都比偏安一角的台灣來的強烈一些?

總之,台灣沒啥好悲情,只是說要不迷戀特效藥的看到自己現狀,看到可以借鏡的世界脈動,是一門很大的功課。

然而重理工輕文史的文化也許是一種短視,現在自己認同一個概念,東亞在努力追上歐美文化水平的近代中,理工可以立竿見影,馬上發揮影響;而文史要厚積薄發,要拿來指路需要很多的熱情與累積……

2018年10月4日 星期四

穿越邊界- 身為一個蝙蝠,你是少數嗎?

你是少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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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西北角哈薩克邊界附近,盤旋繞下高落差的果子溝大橋,經過伊寧沿著山脈河流往西,與遠處雪山夾著一片綠油油。騎在寬大的柏油路上,路上沒有別的車輛,只有好幾個騎士,與許多的牲口。

除了騎單車的我,其他騎士騎著馬匹,手拿著小鞭子,笑臉吟吟。
騎士說,這是春夏之際轉換草場的過程。

騎士帶著口音好奇的問我:"你是少數嗎?"

這是新疆,與中亞接壤的中國領土,歷史上的北方遊牧民族的地盤,猜這是哈薩克的夥伴吧。或許臉上的雀斑,偏淺的髮色,似乎讓這哈薩克夥伴迷惑了,覺得我看來並不像是漢人,更像是當地少數民族嗎?

而這個友善的(!?)問候,跟大漠牧民的質樸形象,加上對台灣中國這些國族認同的煩擾,以及自己天生特徵就不是典型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我傾向於相信四海一家。四海一家不代表就是世界和平,但對於刻板印象貼標籤的神話很厭惡。

一路旅行過來,所謂的漢人們普遍對來自西藏新疆夥伴有著一種戒慎恐懼,覺得這些夥伴不講道理愛鬧事。在延安住宿小旅店的一位老爺爺說:"台灣同胞沒問題,如果是西藏或是新疆,我就要通報公安,不讓在這裡住了。" 聞言覺得僥倖,又覺得不安,因為沒有那個底氣去挑戰這樣的刻板印象,跟一個社會的認同搏鬥。

像是在台灣或是中國,對於中國人或是台灣人認知的討論,面對不一樣的想像,也許比較好的選擇是打聲哈哈,卻道天涼好個秋。

* * * * * *

維吾爾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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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吾爾族,其實不是一個族,但也就算是一個族了。

跟澳洲原住民相似,散佈在這塊土地的各地自有風俗,彼此之間又有共通之處,就整合成一個維吾爾族吧。或者更貼切的是中華民族這個概念,一開始是驅逐韃虜,復興中華。韃虜代表八旗子弟的東北女真胡人,中華代表的是漢族漢人。但為了要繼承滿清的疆域領土維持大中華,創造出了中華民族這個包含很多民族的民族。大概跟一中各表,一個中國可以包含兩個不一樣的中國類似的妥協性產物。

宗教與政治都是共同想像,中華這詞彙一開始相對於滿清,後來是相對於滿清疆域之外的地方。於是維吾爾族就是新疆主要族群們的共同認同,從哈密到伊寧到喀什的主要族群,至於蒙古族,哈薩克,吉爾吉斯,塔吉克等等就比較外圍了。

穿過星星俠抵達哈密是第一次的互動,可以明顯感受到有別於中原文化的異文化,飲食風格,語言外貌,以及-- 一陣寡言,隱約之中有種低氣壓。

一段謹慎的對話

在中國廣大的幅員裡沒有簽證問題,但是為了離開中國進入中亞辦簽證卻不如預期。當我奔波於烏魯木齊的吉爾吉斯大使館,或是北京的吉爾吉斯大使館,都沒有好消息。

但在火車上跟旁邊鋪位攜家帶眷的維族大爺們相談甚歡,因為我真的驚艷於大漠文化的多元豐富,也扼腕於自己成長過程中的歷史地理教材中,對於北方大漠民族的種種沒有太多著墨,而那些臉孔模糊的群體只是沒有文化的在中原各朝代的搗亂者,那些長城北邊的遊牧民族。

陌生人之間的相談甚歡,說不上太深刻的主題,但是異鄉遊子的覺得有被這個小社會接納。搖搖晃晃中的火車旅程很長,一陣尿意襲來,跟新朋友們說聲不好意思,如廁去。

一位新朋友說也去廁所,我們就在晃蕩火車車廂的廁所外肩並肩等著,等廁所的門打開,裡面的人出來。

看他瞻前顧後的,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走道是否有人經過,然後語重心長地輕輕告訴我:"我是維族的老師,但我們不能教學生維族的文化與歷史,我們只能教政府的版本。我很難過。" 話說到一半,火車上的票務員經過,這位老師機警的閉嘴,我們只是看著窗外快速移動的風景。 "你來自台灣,我想請你告訴這個世界,我們維族人的現狀。"

廁所門開了,對話結束,這是2016年夏天的事情。

2018年的九月份也就是一陣子前,說十月份二十二之後新疆火車停止售票,說新疆有大事要發生。 一股遙遠的淡淡的焦慮浮起,想問我遠方的朋友,你近來可好?。

蝙蝠一般

一進入新疆,在風土民情之外的感受,是拒馬與鐵絲網。
警衛在所有的商場裡頭檢查包包是否有危險物品爆裂物,站崗的士兵在裝甲車裏頭,在遮陽傘底下。拒馬不只在政府單位之外,學校單位也是。學校上學放學除了導護老師愛心媽媽交管等等之外,還有頭戴頭盔手持棍棒身著防彈背心的安全戒護。

而單車旅行在途中遇到的漢人車友很照顧,也很豪氣地說:" 現在維族人老實了。有問題就去找公安,公安會站在漢人這一邊的!!" 我只能笑笑地接下這個關懷,我發現我在一個奇異的交集點。

我是漢人,應該跟新疆的漢人比較有種靠近的感覺?
我是台灣人,應該跟新疆的維族比較以相近的處境?

很想要從這種地域性的分類法中跳出,但你就在這個局裏頭,天生就是那個蝙蝠。
如果事態真的變的複雜,你是選擇加入哪一邊? 或是會被兩面接納,或是被兩面排斥?

這就是日常的風景,從新疆甘肅不同地區來新疆求發展的漢人,面對因為歷史累積出對漢人敵意的在地族裔,不同的心情感受但卻缺失互相了解的機會。

沒有人物角色的民族

旅行當中我愛逛逛書店,多半時候一無所獲,卻是一個精神世界的短暫避難所。
暫時可以在書本的包圍中,短暫的讓精神在一本本書籍中流轉,品嘗這個書店的氣味。

在整個中國除了幾個大城市有獨立書店,就是縣城以上必備的新華書店,儘管有時在喧鬧的手機電子字典商店二樓,有時在找不到入口的角落,儘管內容一定是偉大光明正確,還要適時的跟上國家主旋律,多擺一些論述亂七八糟的一帶一路的東拉西扯中國研究,說明政府政策偉大光明正確。就是先有結論再找理由,理由有沒有能支持結論也不重要,反正結論已經確立了。

而在新疆的書店有點不同,因為有以當地語言出版的書籍,因為有關於當地少數民族的一些書籍介紹。維吾爾語的書我看不懂,然而關於少數民族的中文書籍我翻了一些。在新疆的省博物館也逛了一圈,我的發現是漢人世界裡的新疆將領談了不少,林則徐,左宗棠等等,有名有姓,有時代背景有功過。

但是維吾爾族的話,就圍繞在飲食習慣,游牧文化,印象中我沒有找到人物,在這漫長的年歲當中,從漢朝的匈奴到唐朝的突厥,沒有一個頭人,沒有一個族長,沒有一個歷史轉捩點。

* * * *

在南疆的某一天單車經過黃撲撲的一片沙塵,前頭一個小鎮。
在乾燥炎熱的南疆,這又是雜貨店駐足的時候到了。

在伊斯蘭的地界,有時困擾是找不到啤酒,這是炎熱天氣單車騎士的救贖。
不過沒有啤酒也有汽水,我拎了汽水要結帳,眼前有位年輕人表示可以找他結帳,但看來他對這些雜貨也不大熟悉,他也得扭頭回去跟廚房的媽媽詢問汽水多少錢?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說起這個新華書店的選書。這個年輕人表示不意外。他說甚至維吾爾族歷史古籍(記得是 "福樂智慧",十一世紀維吾爾詩人作品)都有被修改的斧鑿痕跡。而政府的種種行為,他更年輕些的時候覺得很憤慨,而如今的他覺得很複雜,有種無奈感,跟覺得有相當的複雜性;尤其是即將受政府補助出國念書的他,可能心情也更微妙吧。

新疆的日常與曾經

2008年的大衝突,維人上街持刀把漢人當西瓜來砍,滿街的流血事件。

在蘭州的時候,台商前輩說起這件事說得繪聲繪影,要阻止我冬天踏上河西走廊前往新疆。實際到了烏魯木齊,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但依舊留下了痕跡。曾經跟青旅一個朋友在青旅附近的街區用早餐,老闆娘說這街區在暴力事件之前是很熱鬧的,但一切已經是過去式了。

在北疆跟某個當地車友的對話,他說當初的大衝突是因為新疆偏遠地區太貧窮,國家一胎化政策又只給登記一個孩子的戶口,於是有大量沒戶口沒身分的貧窮人口,可以把命賣了挺而走險。現在這些沒戶口的都登記了,所以問題得到控制了。但新疆中段通訊的官方手段依然偶爾發生,但是否真得到控制也要打個問號。

在伊寧跟青旅一位頗有閱歷想法的老哥聊了兩句,他說這兩年緩和下來了,維族跟漢族終於可以打招呼了。主要是過去新疆開採的天然氣在新疆的價格比在上海北京還要貴,一種被掠奪感嚥不下去。換個領導換個腦袋,政策修正了,問題矛盾也減輕了。

我是一個旅行者,沒有能像記者一樣針對議題去多方採訪對比查證現實。

想起卡普欽斯基筆下的希羅多德,只是盡力的記錄下他經歷中人們的敘述,努力驗證,但如果無力驗證也只能供讀者一個參考,請讀者自己判斷真偽了。

旅程的說法,代表了社會流傳的一些說法,我想它代表片面的真實。

然而,再往前探呢? 再往前探呢? 可以從歷史中推敲出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嗎?

台灣有個228,一個代表性的事件說明了對立情緒的累積與爆發。

那麼新疆呢? 這個2008 的事件或許就是這個代表性。

台灣228之後的流血肅清,政治上豎立威嚴的過程,在這幾年的政治方向中漸漸進入我們的視野。可想而知新疆也要經過一段肅清的過程,還要跟著政府與人民進度的腳步才能漸漸釐清事實。

但有個癥結點,是談到新疆不能不知道的。

西域與東土的矛盾

烏魯木齊舊稱迪化,啟迪教化。

滿滿的漢人優越感,跟台灣原住民部落要叫復興鄉一樣,復誰的興?

離開烏魯木齊幾天之後,單車進入石河子市,又是新疆不一樣的一片風情。

它是一個充滿綠意的現代都市,某些街角還有著具象或抽象的現代雕塑。

這是新疆兵團核心地區,裏頭有個軍墾博物館,說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新疆兵團怎麼胼手胝足,一點一滴讓這個乾涸的大地開出花來-- 在降雨有限,倚賴地下水或天山雪水的新疆。

城市的中心有個軍墾文物陳列館,以政府或兵團的視角說明兵團在新疆發展的歷程。

說起這建設兵團,又是一段故事,端看要用哪個視角去說明了。您要聽,哪一邊的故事?

2008年,澳洲打工旅行回程繞過東南亞,在泰國某個旅館住宿。晚上瀏覽著頻道找到中文台,就在間隔著五糧液的廣告中說著新疆兵團的故事,關於共和國的漢人兵團怎麼進駐新疆發展的故事,兵團帶著槍帶著人,鬧獨立的新疆土地上墾荒生根。

記得訪談中提到國家政策把沿海地區青年調到了這不毛之地,從青年待到成家立業都不被允許還鄉,是為國家犧牲奉獻概念,到了五十多歲才收到可以還鄉的命令公文。是要落地歸根的返鄉? 還是家在哪,家鄉就在哪? 對那些付出青春歲月開墾邊疆的人們,新疆已經是他們的第二家鄉了。

但是另一個角度是,兵團顧名思義有軍隊的性質存在。在二戰結束後,王震將軍請纓進疆開墾,於是這裡的行政編正當初是部隊編制,於是在這塊土地上有中國新疆省政府,也有中國邊區開墾的兵團,負責這塊土地的發展管理。王震以鐵腕治疆出名,帶著槍桿子來開墾,然後選有綠洲的好土地開發,這應該不假。

有槍桿子做後盾,加上中國內部鬧飢荒,漢人來新疆開墾似乎是一條出路,於是新疆漢人比例漸漸上升,兩者之間的公平就越來越難辦;而對漢人而言的不公平,是覺得被漢人政府欺負,只能摸摸鼻子在心裡抱怨。但對維族而言的不公平,是受到整個政府與社會的歧視: 有現實上的語言文化障礙,一如當初台灣人沒機會任職公務員一樣不受信任。也有思潮上的民族認同,宗教認同,不能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是誰,否則會進監獄的壓迫。

很實際的是在新疆的某個小鎮,老老的清真寺外頭掛著一個:"未成年少年禁止進入清真寺,違法者將被逮捕。",當地的孩子比出一個被上手銬的動作。察覺心中浮起一份不公平的憤怒感,但也只能點點頭表示了解了。

新疆往西北接俄羅斯,往西南接阿富汗印度,有其戰略位置的意義。

在清朝末年推翻滿清建立中華的聲浪當中,新疆也醞釀著獨立運動,在政治上跟鄰國蘇聯靠攏,在宗教上與伊斯蘭信仰通氣,在民族精神上向土耳其效忠,風起雲湧的年代,新疆是國中之國,其政權跟蘇共政權,國民黨政權,中共政權,以及地方獨立勢力拉鋸著,博弈著。

新疆維吾爾族兩次獨立運動都有蘇俄的支持,也都有蘇俄的反悔,這個在大航海時代興起前東西方交流孔道的關鍵地區,在近代發生了不少事情,這是新疆獨立運動的遠因。而這樣的地緣關係,對中央政府而言,當地人的感受跟這塊土地的掌握度,如果不能同時滿足,取捨似乎不是那麼困難。

在中國,漢民族為主體佔有平原河川,然後各少數民族或許早早被同化,或者就在比較偏遠的地區,比較能保留自己的文化。在新疆類似的,主要城市以維族為主,新疆西北有哈薩克族,西南有塔吉克,吉爾吉斯族等等,

曾經旅店隔壁房間的維族家庭,其中的青年曾經告訴我維族同學有時會欺負哈薩克族的同學,不讓哈族同學上教室附近的廁所。

曾經在警局搭帳過夜,跟哈族的警察提到這位青年說的校園故事,這位哈族夥伴臉色一沉,說誰敢欺負哈族的孩子,我會讓他付出代價之類的。

如果做個遙遠的對比可能是這樣:

相似於早期閩客把平地佔走,原住民不是通婚就是被趕上山去,

維族似乎就是那個閩南人的腳色,於是個少數族裔敢怒不敢言。

日本人的殖民台灣,也許可以跟蘇聯當時的經營新疆相似,比較高的文明與強大的勢力。

國民黨的帶槍入駐,或也可以跟新疆兵團王震經營新疆對比,歌頌國民黨建設台灣,跟歌頌新疆兵團建設新疆,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高壓退去,社會發展中感受到不公平感,

所謂台灣人的認同,也許相似於東突厥斯坦認同。

只是台灣有其機遇,順利的政權轉移翻頁。
新疆,沒有那麼幸運。

2018年9月29日 星期六

穿越邊界- 進入伊斯蘭的邊界

圈子的邊界

DSC_0012(記得是在這個小鎮,終南)

從閩南一路到雲南,從川西北到大西北,總算也經過了大江南北。

從長江以南的閩粵一路到雲南,一個很長的連續的之字形下坡之後跨越長江上游的金沙江,緊接著之字型的上坡進入了四川。如果說黃河那麼是在蘭州與之交會,還滿可以說嘴一番。

離開西安的季節已經十月,在一個冷冷的早上,離開住宿準備出發時,小旅社老闆叫住我:

"我說,你是不是漢人阿?"

從小到大,都糾纏在是不是台灣人或是中國人,曾經旅行時被誤認成日本人,被問過是不是原住民,不過從沒思考過我是不是漢人這回事。

也許曾經相對於原住民與日本人而言是有個漢人,但語境改變之後,只有平地人。
我是不是漢人?

是不是受漢文化教育,讀三字經,三國,水滸,封神演義長大就是漢人?
或是要有如何的血統認證才能稱得上是漢人?

這個問題讓我突然傻眼。

這位大爺看我一臉困惑的答不上話,加了一句:"欸,你祭不祭祖嘛? 祭祖的就是漢人了嘛。"

這麼說來,我就是紮實的漢人了。

已經記不清曾經在哪裡看到,回教沒有祭祖的傳統,而且強調速葬,入土為安;而且不用棺槨,白布包著就下葬了。

或許,是來自一部很揪心的小說,*"穆斯林的葬禮"?


穆斯林/伊斯蘭/回回/回教

*"穆斯林的葬禮": 在跨越清末民初的歷史背景,敘述一個北京回族家庭的曲折淒涼愛情故事,故事以女主角的父親青年時期與壯年時期兩個時間線推進,

說起回族,是一個近代的詞彙。
而穆斯林,則是一個音譯詞彙。

從台灣跨越海峽深入中國,從台灣文化到閩粵文化,然後在漢文化的邊緣地帶沉浮。
廣西壯族,貴州苗族,湖南侗族,雲南四川彝族,川西北的藏族,在不同的時間點與漢文化打了交道,到近代成了中國官方認可的少數民族。

少數民族跟台灣原住民是不同的語境,在台灣一直到鄭成功才算有漢人官方正式統治了台灣,有著明確的先來後到,一如美洲澳洲的原住民有著明確的近代時間點。而少數民族,只論數量不論先後,隱約之間似乎有甚麼概念原則被隱去不見。而在大陸稱呼台灣原住民叫做台灣高山族,一樣隱去了先來後到的概念,拿生活場域來做概略的劃分。

也許中國少數民族可以說是在地發展起來的在地部落文化,但是回族卻是不一樣的概念。

回族,可以統稱是在中國信仰回教的族群,而回教這個詞彙或可說是回回信的教,大抵上是元朝把遠方來到中國定居的外國人都叫做回回。不管是從海路到達中國沿海的阿拉伯人,從陸路進入西北的中亞、伊朗、阿富汗,都是色目人回回,包含藍帽回回指的是猶太人,甚至當初陸路傳來基督教景教徒也叫做回回,一樣是居住在中國的外國人。

PB080008(景教,大秦寺)

而回這個詞,可能來自於宋朝時,回鶻即是畏兀兒、維吾爾族的不同音譯,也就是那個時代的外國人的概念。

隨歷史演變,形成回回這個族群,是早期阿拉伯伊朗與漢人通婚的後裔,由於年代久遠於是既有著漢人的文化特徵,又有著穆斯林的文化特徵的一群人,在近代中國就被官方歸成同一個少數民族,回族。

而穆斯林是一個翻譯詞彙,回教徒是我們語境裡比較常出現的對應詞彙。

我的穆斯林互動經驗

生命中偶然的跟穆斯林有些互動認識。

國中時期,台北清真寺就在自己就讀的金華國中附近,儘管天天路過,依稀記得當時的自己知道清真寺跟左近的天主教堂是不同但相似的宗教,僅此而已。

直到近代中東新聞進入眼簾,從兩伊戰爭到塔利班到伊斯蘭國,這個宗教跟地域才漸漸有了初始的輪廓,意識到所謂的回教,國際通用的名稱叫做伊斯蘭(Islam),回教徒叫做穆斯林(Muslim)。而衝突的畫面跟概念在媒體當中來來去去,一個角度說這是一個講究和平,順服於天(真主)的宗教。然而媒體中諸多的暴力與戰爭卻跟這個標榜和平的宗教一起出現,對我而言很令人困惑的一直沒有一個比較通透的理解。

2008年的打工旅行,從以四大種族聞名的新加坡開始旅成,以一個觀光客的角度想要一訪當地清真寺見識感受,但沒有感受到教堂那種歡迎入內的友善氣息,因為只限穆斯林進入(Muslim Only)。

後來工作的歷程中,跟新加坡有不少互動,可想而知的也跟好幾位穆斯林夥伴互動,但並沒有讓我對這個宗教有更多的理解,一方面是一班人們也不太考究這些歷史緣由,一方面這畢竟有種敏感性,不好多問。

於是旅程出發前,偶然的某個周五拜訪台北清真寺,才發現台灣有這麼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夥伴都在周五上清真寺禮拜,原來周五是穆斯林的主麻日,跟基督教的禮拜日要去教堂一樣的道理。

眼見人們陸續進入清真寺,有些遲到的穆斯林匆匆加入祈禱的行列,與所有人跟著阿訇(類似牧師,主持禮拜的人)的*阿拉伯禱詞做出一致的動作 -- 一起彎腰,蹲下,額頭觸地,閉上眼睛喃喃念著一些詞彙,而我像是闖進聖地的陌生人,不知如何自處。且面對這麼多不同文化地域的外貌特徵的人們( 簡言之,中東+中亞+東南亞的外國人),連結起那些極端分子新聞中的刻板印象,我禁不住感到緊張焦慮,只能不斷提醒自己寬心,這是我的少見多怪。

在抵達西安之前的路途中曾經經過一些清真寺,但也許不是對的時間所以多半只有建築物孤零零的在那,而沒有能碰上穆斯林聚會的情景。

倒是在雲南鄉鎮石碑看到清朝時代的故事,大意是清政府鎮壓雲南回教徒反抗的歷史。
這也提醒了我,當初要為新加坡的穆斯林夥伴準備餐食的時候,透過網路找到桃園中壢的龍岡有賣清真食品,到了龍岡發現當地特產是雲南過橋米線,正是異域孤軍撤軍來台的眷村所在。

在六張犁公墓中有白崇禧將軍家族墓,以及回教公墓,也是一個跟廣西的一個間接的連結。

中國穆斯林的興衰

如果概括一下回教在中國興衰的起伏,大概是唐朝開始進入中國,到元朝到了高點,因為對蒙古人而言這些穆斯林比漢人還要受信任。而明朝的不少開國將領就是穆斯林,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的拜火教明教的波斯美女小昭,說明了這教派來自當代伊朗,在金庸的筆下而這些人物又跟朱元璋搭上了線。

後來在中國小麥加的臨夏,買了一本書叫做 "回驚天下",背景是清朝初年對招降自明朝的回軍不信任,溫水煮青蛙的逼回軍造反然後加以弭平的故事。

大意是後來清王朝取代了明朝,但是對穆斯林卻無法有效的納入管理,說是漢人給官給錢就可以拉攏;西藏蒙古跟清王朝一樣都是信仰佛教可以溝通;但是回教徒心中有個真主阿拉,於是忠誠度存疑,於是就只有找個理由把他們剿滅了。

終於,抵達了西安。

一路上有時小鎮採買路上的乾糧,會是回族的餅食,油香,饊子。

也曾在甘肅某個小鎮過夜,安靜的小餐館只有我跟一個當地回族大學生,他說是放假回家過中秋,兼過*古爾邦節(獻祭節),跟華人社會的農曆新年意思相似,會在這一天宰殺牲口,然後送給親朋好友街坊鄰居,以及大量的串門子。

*古爾邦節:古爾邦,來自波斯的詞彙,也就是獻祭的意思。

忘了在哪裡,當地朋友說了一句話: "回回的飯能吃,回回的話不能聽。"

我的理解是,前一句話似乎是講述回族文化的美食,後一句話似乎是在講述回族歷史上在某種夾縫當中,身為一個遷徙而來的民族後裔,在各勢力夾縫中生存而見風轉舵?

類似在甘南的郎木寺,聽青旅的蕭七說著在地故事,說政府要在這裡蓋甚麼建築,要跟藏傳佛教的活佛與回族阿訇協調,因為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信眾。

也許更明顯的是在漢族政府跟維吾爾族當中扮演的角色,因為回族同時有著歷代在漢族社會當中生活的互相了解,但同時又跟維吾爾族有著共同的宗教,在同處新疆的漢族中央政府跟新疆在地民族之間,在中央與地方的感情與利益的矛盾時,回族該如何自處的複雜。

隱約中我覺得對回族有點難為的是,在漢文化的大環境中,試圖保存自己的文化根源。
但不同文化有著不同的行事準則,

如果跟隨著自己根源的行事準則,對大環境生存不利。
但如果不跟隨著這個行事準則,又會迷失自我認同。

類似面對八國聯軍的中國,但是加上一些宗教色彩因素,產出了號稱刀槍不入的義和團。
如果把這種心理強化固化,明明自己的文化不在能夠佔優勢,但是又不願意接納調整改變。

中國迎來了天翻地覆的革命,像是大破大立,
但跨越更多地域,跟歐洲更多鳩葛的的伊斯蘭世界似乎複雜了許多。

在西安的醞釀- 1

在西安待了兩個星期多。

西安的城牆是有名的,因為在文革的年代曾經有不怕死的文化人奔走著保存古城牆,
於是時至今日我還能從城北經過城門,靠著城內西側騎著單車經過回民街,
它是西安的觀光特色,沿街一路緊湊著回族的飲食小吃。總是人聲鼎沸的遊人如織。

單車經過每每塞車交通阻塞著。

旅行途中,有時候更多的是一種木然感,全然不記得一條街上有甚麼吸引人的食肆,只記得那段塞車的心堵,怎麼就能夠一條街道塞成這麼一回事呢? 怎麼就窄窄的街,還能有車子在鬧街中心丁字路口前前後後的迴車,把路給堵了十幾二十分鐘?

後來朋友說那個區域也是城中村,回民城中村,三不管地帶。
說起來是回民比較不講道理,而政府也不大愛管。

同時也是城市發展中的一個死角,於是在城市的中心或是邊緣角落,遲早要拆但是還不知道何時拆遷的一個區域。沒有紀錄的角落也就沒能用任何規範管理。於是治安問題,消防問題都是問題,但就是這麼一個存在著。

當地人說著回民如何如何,跟台灣人說大陸人如何如何也是相似的一回事。
一定有歷史淵源,也一定是以偏概全,因為這麼大的一個群體豈能用三言兩語概括?

晚上四處走走,城南郊的王府井百貨外頭廣場也是人山人海。

走近一看不意外的是廣場舞,或是大媽舞,大陸大江南北的一個共同特色。
類似台灣的土風舞,只是音箱跟人數規模都更大。

印象很深在湖南道縣的廣場,旁邊是雨季高水線的江河,岸上一個跟小學操場相似的大廣場,還被水淹了一角。雨歇的一個晚上,廣場上也是滿滿的人,這邊一個那邊一個音箱,各自跳著各自的歌曲與舞步。也許這就是中國集體的一個縮影,在廣場上是一個舞台可以表現出自己。
而在一大群人當中的表現自己,有種跟一群人在一起的安全感,歸屬感。

意外的是不遠處另一塊空地是國標舞,同樣在設計好的舞步當中,但比較多一些舞者兩人的性格與步調。再往前幾步路是又是不一樣的風景,看著一對對舞者有種從容自在豪放不羈,雙手高舉著,身子旋轉著,有時像是鷹隼的盤旋,然後男女之間像是求愛像是調情,又有一種開朗的氣息。

後來證實了自己當時的文化敏感,這是新疆維吾爾族的旋轉舞,帶著幾分中東風情的穿著文化,東突厥斯坦這個別名也透露出這個民族與土耳其之間的淵源;或者該說當代的土耳其是對映著唐朝的突厥人的延伸。當唐朝從漢朝接棒,突厥從匈奴接棒,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太廣大,突厥分成東突厥與西突厥,東突厥在當代新疆蒙古的大漠與唐朝捉對廝殺,西突厥跨過了當代的中亞,歐亞大陸的屋頂一路往西,成了當代土耳其的前身--至少土耳其朋友說,在他們課本的敘述中,它們是來自中國長城以北的民族。

果然,這裡是絲綢之路的起點了。

在西安的醞釀- 2

在閩粵,儘管漳州廈門閩南話聽起來不是那麼習慣;儘管沿途我常是說著客家話,但離開梅州卻沒有幾次可以說得通。但畢竟從南方沿海飲食文化,一路過渡到西南到西北。

在西安停頓了一陣子,試著凝聚起自己繼續往前走的念頭。
因為單車旅行對身體而言是疲累的,對心理而言也並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面對著寂寞以及未來的不確定性。

而每個人的旅行想法不同,常見的旅行是給定一段時間,從A點到B點,之間的經過是隨緣。
有人在旅行前做足功課攻略,有人在旅行前讓自己一無所知。
而我在兩者之間,沒有必須去得景點美食攻略,只有依循著歷史直覺的鼻子去探索。

說是直覺,也是跟隨著歷史事件的時間地點去鑽研,在歷史傳奇故事與具體地名位置的時空交叉點出現,有時穿越了時代,有如跨越了陰陽,然而現場具體會看到什麼發現甚麼,只能交給命運。

於是第一段的國共神話,是許多年的反覆嘗試釐清到底事實跟課本差了多遠?
於是試著翻開國共之間,課本沒有言明的另一彥,甚至到了我老爸幾分心焦的問我是不是變成了共產黨?

然而偶然發現國民黨的剿匪,共產黨的長征,這段中國共產黨轉折的時期,並循著這條路線前進,可以藉由歷史以及地理上的探索來認識當代中國,有著很具體的時間路線,人物腳色的神話與現實,很多可以探索,覺得如獲至寶。

當這段路線結束了,從江西瑞金這個共產黨臨時政府根據地,隨著國共纏鬥到了陝北延安,接著西安事件爆發,國共合作共同抗日,長征路線,結束了。

像是完成了一個任務,一個專案,但是然後呢?

心中的羅盤告訴我眼前還有很多路要走,然而同時身體心理累積了相當的疲累,是不是不如歸去了呢?

* * * * * *

從陝北慢慢推進到了西安,拜訪了2006年才出土的長安西市遺址。
可想而知裡頭展出的文物不及陝西省博物館,但是卻有一種與古代呼應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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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遺址是隋唐年間長安東西市中的西市,其中東市是Domestic market,西市是 International market,由陝西往西接甘肅河西走廊,走廊的盡頭就是嘉裕關外的敦煌,陽關或玉門關就在那兒,之後就進入一直到清朝才納入版圖的新疆了。

在拜訪著西市遺址的那時,這些地名都只是名詞,而如今,單車穿過河西走廊,從敦煌為基地走了陽關玉門關一趟,曾經玄奘從那邊偷渡離開大唐去天竺取經,當時的邊境,當時的海關。

在西安的兩個星期,除了單車的整頓調度之外,就是閱讀跟累積那個踏出腳步的氣勢。

當初離開台灣有一種急迫感,人生的熄火需要一項全身投入的熱烈夢想。那麼西安的離開,依然是等待著這份急迫感的累積,像是為了戲水來到溪邊,但是對於下水又有一些遲疑。

計畫中第二段的絲綢之路,似乎是跨亞歐旅行格局的必備,還有甚麼路線比它更能夠詮釋世界這回事? 連結中國與歐洲,農產品與工藝品在這條路線上來來去去,而且從玉石錢幣的出土研判,更久以前沒有文字記載的北方遊牧民族,很早以前就接力著將東西傳遞著。跟中國文化很大不同的歐洲文化,如果可以從中國漸漸的一步一步去抵達,也許是一個摸索出這個世界輪廓了一個好方式?


三大文化圈

而出發前剛好"帖木兒之後"一書出版,將世界劃分為三大文化圈。
東亞儒家文化圈,歐洲基督文化圈,以及中間的伊斯蘭文化圈。

那麼,西安就是兩個文化圈交疊的地方。
是東亞儒家文化的核心,是伊斯蘭文化圈的外圍,於是從西安出發,這趟旅程該如何界定?
傳統上絲綢之路從西安一路接力到羅馬,也就是從儒家文化圈中心到基督教文化圈中心。

但是對於這個路線的計畫,出發前我只先完成到了土耳其,以亞歐橋梁的交界處伊斯坦堡為路線終點。而之後的路線預想是十字軍東征,但還想不清楚。
後見之明的,也是可以用拜占庭帝國的中心來做為基督教文化圈的代表吧。

而從西安出發,是一段對伊斯蘭文化的探索,希望可以印證或洗刷,典型媒體創造出來的畫面。

2018年9月27日 星期四

跨越邊界- 廈門五通碼頭

    我來自,台灣。

    我拿著,台灣護照。

    然而,跨越國境依然是一個讓人有點焦慮又只能勇往直前的事情。

    也只有在海關入境的時候,最讓人對自己的國籍有強烈的知覺。

    還記得多年前,

    入境澳大利亞被懷疑有偷渡嫌疑,直到警察檢查行李看到我的旅行支票才過關。

    從新加坡入境馬來西亞,走錯通道而沒有能取得馬國落地簽證,出境新加坡但無法入境馬來西亞,一種窘迫但也只能坦然面對。後來的旅程在泰國護照失竊,突然成為一個沒有證件的人,像是一個孤兒一般,不再有個文件能說明自己是誰,來自何方。

    我是,台灣人。

    隨著小三通的渡輪路線,與老朋友培竹搭乘"工人先鋒號"到了廈門。

    我拿出了臺灣居民來往大陸通行證,在本子上貼上在海關申請到的*入境簽證。那是有駐軍警的行政邊界,至於那是跨越國境嗎?似乎要看對誰而言,套用哪一個國家設定。對我而言,我讓一切保持一種模糊的不精確感,這些並非物理化學可以有堅實的理論實驗可以重複而是見仁見智的事情,我選擇聳聳肩。

    *入境簽證: 2015年7月之後,台胞證效期內不須再申請簽證,憑胎胞證可自由進出中國(西藏除外)。

    從碼頭進入廈門,從碼頭的方向標示,馬路上的交通號誌與城市街景可以感覺到一種粗礪或稜角的感覺。多線道的馬路充滿了車流量。手機不再能收到台灣的信號,在繁忙交通當中迷著路,終於與來自台灣的老主管會合,前往銀行無存摺開戶,辦了手機門號,安裝手機銀行App,到老主管住處落腳。

    晚上主管請客在廈門大學後門的攤販用晚餐,看著各個攤位歪七扭八的寫著一串號碼,心下想著應該跟電子支付相關,但難道不需要掃個 QR code ? 看著台灣從沒聽說的餐廳商家,自己的簡體字底子還行,每個字都看得懂,但是總有一番猜猜看的過程。

    跨越了邊界,但是沒有語言隔閡但同時帶著熟悉感與陌生感。

    覺得自己像是來自台灣小水缸的金魚要放進中國大水缸之前的水溫適應。

    ****

    老主管邀約了咖啡店騎友,辦了分享會來說自己的計劃。

    開場白說到自己第一次來到中國,馬上被騎友友善但政治正確的更正: "是到大陸,不是回中國,因為台灣也是中國的一部分。"

    沒有太多好堅持辯駁,然而一種戰戰兢兢的感覺,強烈的感覺自己是一個異鄉客,不很確定在那一個個聆聽的面孔下,或許微笑或許沒有表情,他們是怎麼看待台灣? 他們怎麼看帶我?

    ****

    如願以償的開啟了我的旅程入境中國,在廈門的閩南口音中調適自己這個身為中國人的異鄉人的身分。想起吳濁流亞細亞的孤兒中的胡太明,在上海不敢彰顯自己台灣人的背景,因為當時日本殖民台灣,對上海人而言台灣人意味著日本人的走夠。

    當初那是日本殖民台灣時期,如今時光流轉,距今已經七八十年,但卻有著相似的憧憬以及相似的陌生感。儘管兩岸歷史經驗不同,教育宣傳不同,也許相似的是對那些被社會調教出來的歷史是非也許並不是那麼重要,但千島湖事件,詐騙集團,返鄉老兵遭詐騙,種種社會事件讓我仍然心生警惕。

    於是當我離開廈門真踏上了旅程,人們會看我這身行頭裝扮,單車上的大包小包,往往問我來自何方時,一開始的我總想著來者不善,台灣人是不是會被當成肥羊痛宰?

    於是不敢直言台灣,支支吾吾的冒充著不認識廈門的廈門人,對話中一陣尷尬,說起廈門鼓浪嶼我全然沒有概念,不夠世故的我只能點頭微笑沉默,讓這段對話慢慢沉下去。

    我多慮了,不如坦白從寬,直面自己的擔心,感覺脆弱了但也真誠了,總是把人當壞人堤防著,又怎麼能好好跟人對話呢? 於是不遮不掩的一個台灣人踩踏上路,一路接收著路途中人們對兩岸的想像。

    1. 單車經過西安附近一個橋頭,一個百般聊賴,獨自守著橋頭,偶爾開柵欄讓車輛放行的退伍軍人邀我來聊天,他的大意是說: "從戰略角度,台灣是不沉的航空母艦,把台灣炸爛了都要設法取回,不能讓美國拿到。"
    2. 單車前往烏江河畔,跑船的一個胖子神采飛揚的說著:"中國強了!!我們自製的航空母艦都下水了!!台灣,巴~~~掌大的地方(舉起一隻手),分分鐘被我們拿下!!"
    3. 或是街頭巷尾的大叔大嬸會真心感覺糾結難過的說:"我們把你們當一家人,你們把我們當外人,這很令人傷心的阿。"。
    4. 在梅州市遇到從西安來出差的一位經理,聽了我來自台灣遞了名片給我,說有問題歡迎找他幫忙。幾分感動的我說"我才剛到了中國....",話沒說完,他打斷了我:"別,別,別,是回中國,回家了。"
    5. 來自經濟發展角度的驕傲與質疑: "台灣有甚麼好的阿?你看中國富起來了!日子過得好了!台灣不行了,落後了。"
    6. 或是很實際地掏出名片,把我看成台商,期待跟能夠合作,兩岸之間搬有運無做生意。希望把福建的茶賣來台灣,或是希望雲南跟台灣有甚麼特產可以怎麼做生意。
    7. 或是社會發展的想像確認:"你們台灣,好得很阿?"。"你們台灣,亂得很阿?"
    8. 關心時事對中國社會憂心忡忡的夥伴,則是覺得台灣是最後還沒有被污染的淨土了,千萬別給中國給拿下了!!
    9. 也有半開玩笑的說:"台灣...甚麼時候來解放中國這個淪陷區阿?我們才是淪陷區阿~"
    10. 也有對兩岸事務懵然不知的大媽,問我台灣來大陸要過海嗎? 貨幣是一樣的嗎? 對岸夥伴們對台幣長甚麼樣子也是充滿了興趣,極樂意在這個情境跟我換一張來珍藏。

    曾經在MBTI的測試當中,我的特質偏向一個記者。
    也許我有如記者一般,只是好奇對話的對象的想法感受,反正我們的對話並不決定兩岸未來的走向,於是抽離了自己的情感波動,在對話中試圖理解對方話語中的語境,接受對方對於兩岸文化社會的想像感受。儘管自己心情也混雜著驕傲,心驚,覺得荒謬,也慢慢感受到接納與被接納。

    有時試著提供一些不同的經驗想像,或者就任由對方緊抓著自己的認知,既然我也沒有能力提供他一整套的價值體系來取代他的想像。要調整自己對世界的認識重新適應新的資訊,不是一個每個人都願意得耗費心神的事情啊。

    一直以來就關心這個同文同種的中國,因為教科書以及社會人文中有著豐富的訊息,但又在交織的歷史觀點中失去了理所當然,這驅動了我的好奇心。

    曾經國文課本的民族救星蔣委員長,變成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冷血匪類。
    那麼歷史課本大奸大惡又草草帶過的毛主席,是竊占江山還是師出有名?

    歷史功過,有很多大學者大政治家去評判,很多文學或是電影試著用更多不同的視角去還原那些片面的真實,或是想像。他們之間極可能是互相矛盾的,因為有著不同的視角。

    那麼至少,兩岸之間的民間感受我可以捕捉一二。

    在一次次的對話當中看到眾生百像,陌生的朦朧感對我有種帶著距離感的親切。

    在異鄉的友誼,那些許多的微笑與友善,有時遇到真正能夠交換看法的年輕人,可以基於對彼此的信任上交換著認知,彼此都有一些原來如此的感受。

    而最揪心的是在雲南昆明附近偶遇幾位徒步的夥伴,一起在小餐館用餐之後還算相談甚歡,其中一名雲南夥伴還願意跟我分享帳篷一起過夜。忘了當時話題怎麼展開,讓其中一名廣東夥伴不太開心直言:"我知道你們台灣人看不起我們中國人!" 

    我張口無言,百口莫辯。

    既然同樣是在旅途中的平等人與人的互動,這個看不起的情緒套用在這個現場我覺得是不適當不正確的。

    然而這個看不起大陸的台灣社會情緒是如此強烈,強烈到我無法忽視。想想這些詞語怎麼慢慢進入我們社會,成為日常笑談而沒有不安: 426,偷渡客,陸配,詐騙集團,玻璃心…

    如今2018年的今天回顧,世界又已經不一樣了,台灣的領先驕傲漸漸消退,詐騙集團成為台灣特色,指著別人的玻璃心自己的心也不見得多大顆。

    記得桃色風雲搖擺狗中達斯汀霍夫曼有一幕咆哮的畫面,因為一場晚餐人們根據自己從國際新聞中得到的資訊作為茶餘飯後的話題。而達斯汀霍夫曼挑戰質問著在場的朋友:
    "你有認識當地人嗎? 你憑甚麼這麼說? "

    The Danger of a Single Story 這篇 TED 分享得太好,因為你只有一個故事版本,於是你沒有辦法去拼湊想像不一樣的可能性,只能緊抓著自己知道的唯一。

    ********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就是在閱讀當中的理解建立自己的認識模型,在旅行之中的對話重塑自己的認識。

    我發現我在從廈門跨越兩岸之間的具體邊界,而在好長一段旅行之後,我開始模糊心理的疆界,是中國人? 是台灣人? 可以是一家人嗎? 只要彼此願意,有何不可?

    在甘肅武威蘭州交大分部的一場分享,學校送我一本筆記本: 大意是 千絲萬縷兩岸情。

    尤其在武崴曾經有個黃羊川,曾經一個機緣溫世仁先生生前想從這裡嘗試解決中國的貧窮問題,在電力都還不穩的2000年千禧年試圖發展當地電商。

    溫世仁先生有句話:「世界上只有一種人,就是需要關心的人」

    然而這世界因為資源有限,有著各式各樣的邊界,有如巴別塔的故事,人們彼此不能夠溝通同心。那麼是不是有些情境,是能夠跨越邊界的呢? 是不是可以努力,去讓邊界不是那麼的堅實不可打破呢?

    可以,天真嗎?

2018年9月26日 星期三

想法感受

比較的存在

其實最應該思考回應的,是感受。

那是最困難的部分,因為每個當下的感受,堆堆疊疊在一起有種朦朧感。

像是腳踏車的把手,汗水澆灌著,蒙了一層又一層的皮屑油脂塵土,一種結實存在又黏膩難解。

有時很想要大說特說,但似乎也不過是另外一段旅程。

踏上旅程的本身像是泰山的猛然一躍,抓住垂盪的藤蔓越過山谷,覺得從此離開山谷此端俗世的紛擾,可以拋下關於成功與否的焦慮與比較,因為我已經踏上不一樣的追求的道路。

還在興奮與緊張的情緒中心神未定,還沒看清楚山谷對岸的形勢,但是似乎不遠處前前後後的有些人們也在做類似的事情。早一些的,晚一些的,時間距離長一些的,短一些的,一個人的,結伴同行的,為著不同的理由在旅途之中。

發現自己才跳出一個比較的體系,又進入另外一層的比較當中。

人生旅途,當你的心禁不住比較,認為必須從對比中才能夠確定自己的價值,那麼也許終究很迷失自己的價值。然而,深度的晃蕩,對世界人生似乎也有不同的審閱角度,但似乎還模糊著無法成型。


寂寞,上天保佑

旅程的前期給自己不小的壓力,因為想要努力證明自己這不是一趟玩耍。

踩踏,休息,閱讀,紀錄,就寢,日夜在自己好奇的歷史上鑽研沉浮。

而與之相伴的是深深的寂寞感,像是脫離太空艙的太空人,剩下一條連結線與太空船保持著連絡;或是獨自留在太空站的太空人,只能用無線電簡單的對話試圖傳遞太空中的不可思議。

而孤單感如影隨形,像是獨自在氧氣稀薄的高山,或是若干倍大氣壓力的深海,你依然可以呼吸,但卻有種缺氧的感覺,缺少一種被理解接納的心情,用一種對世界的愛跟對自己的溫柔與冷酷來補足撐起那一塊。

必須對眼前的世界有愛,不然在郊山野嶺或都市人物的大量未知,怎麼保持友善有信心?
必須對腦海的自我溫柔,不然在身心俱疲或頻頻回頭的孤單軟弱,怎麼打起精神回過神?
必須對軟弱的自己冷酷,不然當夜深人靜萬般聊賴沒有歡呼掌聲,怎麼保持信念向前走?

發現自己就是一個不太一樣的人,走了特別的路,總得走得更遠一些證明自己。
然而新的地圖展開,一種不可思議湧上,我竟然真的抵達了這個遠方的世界。

攀爬到海拔三千多公尺的藏旗飄飄,廣闊高原上緩慢移動的黑牛白羊的點點,曾經一代革命流行朝聖地的延安,從西安一路踏入曾經的西域,廣大蒼涼又富有生命力的夏季新疆,我不禁向上蒼感恩,如此奇幻之旅,安全的走過大半江山,為我至今大半生的閱讀添上了血肉,似乎能夠聽到這個世界的呼吸心跳,而不只是遠方電視報紙的資訊。

我不是虔誠的基督徒,但我也不禁仰望上蒼,喃喃說著:"主阿,感謝你的眷顧,你的神奇安排…"


神話,歷史風景,地理風景,

魔獸世界裏頭,部落與聯盟之間的廝殺不休,而各自有各自的正義,個有自己版本的故事。我像是選擇了不同陣營的角色,在對方陣營的地界採集著神話,對比著自己熟悉的神話,也許對比之中可以看到一些荒謬。

跟著1935年中國共產黨核心人物迴避國民黨追擊的歷史路線,一路攀高走低避開主要城市的穿過一個個省份,從閩粵桂湘漸漸深入雲貴川,跟著毛澤東怎麼漸漸成為中國共產黨核心的歷史,途經城市與鄉村的場景,如萬花筒般更替: 柏油路面,水泥路面,施工中的泥濘路面,年久失修如餅乾碎裂的路面;從獨立衛浴沖水馬桶到一條溝公廁到屋外一個坑。

國民黨迫害共產黨員的貴州息烽集中營,共產黨迫害基督教徒的雲南祿勸撒營盤,頒布活佛轉生條例的川西北藏區,未成年人不能進清真寺的新疆大漠,這是很多不同的地域,我開始學會神話與國家之間的共生,也許把國家概念當成僅供參考會更明白現實。

在時間長河,與國家社會的政治拉扯之下,自己有種渺小,是謹慎的過客。
自己有種無知,儘管努力的閱讀涉獵,但現場的水土氛圍,仍然是未知的。
然而在廣闊山野之中,是另外一種脆弱。

在川西北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四千公尺高海拔的蜿蜒起伏著,每前進幾百公尺爬升半公尺海拔就必須停下來大口換氣,緩和快要爆炸的心臟;在甘肅內蒙的頂風前行,在新疆熾熱豔陽下尋找著遮蔭,久久才偶然有車輛的經過;或是在新疆小風口因為輕忽強風攔路而行程估計錯誤,入夜後推著單車在高速公路行進;在伊朗單線車道與開車如遊牧民族騎馬歡呼炫技的駕駛共享車道,在這些世界的角落自己像是一根獨自燃燒的蠟燭,劇烈燃燒著但一捻就可以熄滅,而且可能要十天半個月後,才會被這個世界意識到。

獨自單車的旅程中有著脆弱渺小無知,但一種美麗似總是相伴而生。

是那些在旅途中,未必能再聯絡,此生也許就見這一面的友人,伸出援手,給予溫暖,給予庇護,給予友善。

像是福建平和,江西贛縣,年輕人的留宿。借住廣西桂林教英文的美國友人家,湖南通道芋頭村孩子們的陪伴,四川南部煤礦場人家的留宿,夾金山頂藏族夥伴石板小屋的借宿,夢筆山頂大叔的一頓糌粑早餐,同行長征路的重慶愛山大哥,開六個小時的車借我單車繼續旅行的嘉陵青旅主人,若爾蓋草原帳篷內的一頓酥油茶配餅,沿途派出所的友善幫忙,西安盤桓日子的朋友們,甘肅蘭州,武崴,張掖,有緣的好朋友們,伊朗土耳其中東地界更多語言不通但熱情相待的每個臉孔。

一言難盡。

慢慢醞釀,慢慢迴蕩,那些我遠方的朋友,願你們一切都安好,即便我們可能人生不會再次交錯。


風險,死亡,呼喚

隱隱約約有一種恐懼,恐懼不知何時死神就要降臨?

保險這回事是為了遠方的將來細細算計,於是用明天跟意外到底哪一個先到來恐嚇著大眾。但同樣的恐嚇,還沒有活過,還沒有認識過自己,還沒有品嘗過世界,然後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似乎比死後有沒有給足身邊關心的人保障更令人覺得不能接受?

那像是一個自私,然而那是一個覺悟,想起馬家輝曾經有一書:"死在這裡也不錯",或是石田裕輔的"不去會死",死亡是阻力也是推力,正是因為死亡的不可預期,所以在此生必須完成的是甚麼? 除了繼續活下去之外,甚麼是想要完成的?

於是那是一個呼喚,無法理解的呼喚,而有這樣的呼喚的人,且有機會往呼喚的方向邁開腳步的人,也是幸運的阿。即便最後認知到此路不通,至少也回應了生命的呼喚。

你說這值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想每個人的決定,就是他願意承擔的代價,而人人各有不同吧。

像是在掂著自己生命的重量,像是把自己整個人往好奇的環境或是命運上摔去。
科技替代役不幹在戰車上服役,科技大廠應徵不去到澳洲打工旅行,寫程式工作不幹踏入體驗教育的世界,工作不繼續而選擇踏上旅程。

後來讀到赫拉巴爾 "過於喧囂的孤獨" 中的一句話:"我們有如橄欖,唯有被粉碎時,才釋放出我們的精華。",覺得精闢。

想要知道自己的精華,試著再挑戰當中碾碎自己的認知,有意識無意識地將自己置身在不同的場域。那是一種很個人的過程,因為那個碾碎的過程只有自己能深刻感受到那份精華,痛苦呻吟與歡欣雀躍,失去與收穫,那是生命的感受。

然而這個離開道路的過程,卻讓跟隨著社會軌道的家人不安,因為未知總是帶來許多的恐懼,要付出的代價容易估量,會獲得的收穫卻無法想像。真實的付出與收穫難以計算,但確定的是讓身邊的人暴露在未知的風險當中-- 關於旅程的風險,關於職涯的風險。

真實的風險難以估量,但那份未知卻可能把人壓垮,讓人無法邁開腳步。
儘管相同的,對於下一秒鐘我們是否能夠都繼續呼吸也並不總是那麼有十足把握。

為著呼應著來自荒野的呼喚,像是傑克倫敦的白牙書中的那隻奔向荒野的狼狗,我踏上旅程。我同意那是自私的,然而生命本來就是自私的。是要跟隨自己的意念,或是跟隨社會的期盼,也都是一念之間,不過是一個選擇,也許沒有那麼多的道德批判。

帶著歐洲人的紅髮偏白帶著雀斑的膚色,我的先祖是否也如此遠行進入了我的基因血脈?

從父親的家族而論,上溯十輩也是從廣東梅縣跨過黑水溝,台灣人不本就是冒險者的後裔?

於是,冒險吧。


張狂與焦慮,源流與世界,停頓

《記得童年那首歌》(Two Sons Of Francisco) 裡的歌詞,

「離家那一天,媽媽對我說,兒子你過來!

她摸著我的頭髮看著我說:
無論你在何方?我永遠惦記著你。
我會祈求上帝,為你照亮前路。

她永遠不懂我離去的原因?
但她明白兒子長大,就會想要展翅高飛!
我是多麼想留下,但命運另有安排。

媽媽倚著門,在我離去時淚眼祝福我。
那天媽媽教導我世道艱辛,彷彿她曾親自一步步走過。
一直在這小鎮陪著爸爸的她,她說願上帝與你同在,因你擁有全世界。

她永遠不懂我離去的原因?
但她明白兒子長大,就會想要展翅高飛!
我是多麼想留下,但命運另有安排……」

擔憂的父母親,支持的父母親,不知如何幫得上忙的父母親。

然而我沒有一絲的後悔,且看命運另有安排。

命運之神的眷顧,讓我沒有被某一台車撞飛輾過,沒有被劫匪惡人傷害,寒冷與炎熱的氣候也沒傷害到我。

而現在的生命像是一個新的停頓,在一些新的里程碑之後。

一如旅程當中,有時的乏力停留,或是整頓腳步,認命的一待一兩天,甚至一兩星期,只為了整理過去的經驗將這幾天的見聞在十指輪飛下銘刻進網路的某個位置,為了研究後續的旅程將隨身的或旅途搜刮到的書籍慢慢的消化。

有時那是一個必要的停頓,生命的停頓。
但只要是認真的珍惜,投入眼前某件事情努力,畢竟生命能夠掌握的也只有那個眼前的當下。

All is well。

2018年9月24日 星期一

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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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覺得自己像是偷渡客一樣有種偷偷摸摸不受接納的感覺,在台灣與大陸的曲折歷史洪流當中,一開始我的中國想像並不是友善的。

從過海關取得簽證*,在廈門的咖啡館分享旅程計畫,找著住宿,都揣著一顆心帶著一絲不安,擔心害怕著會不會因為一言不和引發暴動被圍毆,或是被公安扭送出境? 畢竟國家機器是可怕的,中國的國家機器是有名的,尤其當世界指控著中國的人權問題,多少血跡斑斑。

*2015 年七月之後改為卡式台胞證,且不再需簽證,也就沒有簽證效期的問題。

在中國這塊土地旅行著。派出所背後代表的龐大國家機器讓人望之生畏,但實際上還是免不了打交道。主要在一次次的住宿,當旅店不敢收我這台灣旅客的時候。

在中國的小旅社投宿,就是在挑戰著旅館主人的勇敢程度以及當地警察機關對於法規更新的認識程度,決定是否能夠願意接納一個沒有中國身分證的旅人。也就是儘管當時的法規已經更新,已經不限制*境外旅客的投宿旅館,但各個偏遠的鄉鎮單位卻未必知道,或未必有信心該如何處理。

*我想那是一個含糊的詞彙,於是可以讓港澳台人民同時是中國人又同時是外國人的詞彙。

第一次就是旅館女主人騎著電瓶車載著我前往派出所,為了開臨時身分證。也曾經派出所沒得商量的要我住國際大旅館。或者小鎮的派出所警員一臉錯愕翻找著規章條文該如何處置。或是半夜十二點才來敲門,一言不發的把我的證件全部照了一輪,覺得沒有受到一絲的尊重。儘管也可以理解,這些從來沒有觀光客的小鎮,出現一個"外國人"對警察機關而言是相當的可疑,但好歹也該給一些簡單的解釋?

後來乾脆每當要住宿的時候就先到附近派出所打個招呼,而派出所警員多半都還是很給力的協助跟小旅店溝通,甚至曾經旅店堅決不收我這境外旅客,還是派出所公安帶著我去協助溝通,幫我找到一家旅店落腳,也曾請我吃一頓晚餐還幫我安排下一個城鎮的住宿,甚至單車失竊報案兩個月後也很給力的把單車找了回來。

對此,中國友人幾分嘲諷幾分無奈地說,"因為你是台灣人嘛。要是大陸人找派出所,不會被重視的。"

路上也曾遇過老先生,老先生建議說:"有問題去找派出所,因為警察畢竟是經過考試的公務員,*文化程度比較高,普通話說的比較好,比較能幫得上忙。"

* 有文化 = 有念書的讀書人。沒文化 = 沒唸書的鄉巴佬。 也就是大學生的文化程度比高中生高。

有時小鄉鎮的旅館不知道該怎麼把我登錄到住宿系統,但想要做這筆生意,我乾脆把他電腦拿來自己登錄,因為之前看公安教著旅館主人如何登錄系統,基本上從網頁的境外旅客去登記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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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車進入新疆,北疆的派出所還有種熱情爽朗,所長讓我在派出所的院子搭帳過夜。晚上還在派出所交誼廳裡頭為手機充電,看了一會兒電視。
第二天早上出發前,發現單車輪胎沒氣,換了內胎打著氣,但是因為內胎沒有裝好,打氣打著打著,砰的一聲,內胎爆了,緊接著看到所長一臉憂心的到派出所門口出來巡視。

原來是這個內胎打爆的聲音,跟槍聲很相似,讓他緊繃了神經想說出了甚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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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進入南疆的一個小鎮,感覺空氣有種凝重,人們似乎帶著一些憂慮,餐廳不讓我在他門前搭帳,說去警察局比較安全。在明亮的餐廳待到晚上十一點半前往派出所,預期能夠像之前一樣受到相當歡迎,誰知派出所厚重的鐵門,沒有聯絡的電話,於是我選擇在派出所門口的監視器底下搭帳篷,想說在人家眼皮下也算是安全吧,也不算太過份打擾人。

誰知帳篷才剛搭好,派出所鐵門砰地打開,好大陣仗十幾個武裝持槍持棍的警員從中奔出,以半圓形陣勢包圍我,以為我是歹徒不法份子。

一陣對話,拿出台胞證解釋之後,帶隊的公安才搞清楚怎麼一回事。

那位弟兄說: "我佩服你的勇氣,但這地方打過仗死過人的。我看你在這搭帳不安全。"

於是讓我把帳篷卸了,安排兩位公安弟兄幫我扛行李,讓我到附近工地建築物蓋好但還沒內裝的房子裏頭過夜。

於是,這個社會,這個系統對我而言,是有限度的接納的。
然而,畢竟,我依然是一個外人。

於是,我才漸漸感受到,家鄉的意義。

日常作息

所謂的旅程,在那些壯麗的風景,不同社會之間的之餘,是那些日復一日的例行公事,飲食起居。是那些彷彿不特別值得一說的種種,串連起了旅程,與短期的單點式的旅程差別在此,也因此可以緩慢的浸潤在一個社會氛圍當中,享受那份跟身處的環境沒有太多牽連的旁觀者的身分,看著那些不習慣不理解的種種是著得出一個自己能夠滿足的主觀解釋。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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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旅程,前半段的旅程,大概每天七點半起床,十點出門,五六點找住宿。

在中國的日子裡以小旅社住宿為主。在中國的小旅社不過台幣300上下就有一個房間一張床,多半還有一個電視機,以及訊號或強或弱的網路信號。台幣500的旅館就有冷氣有液晶電視有地毯有鏡子有桌椅,還有獨立衛浴,而且還是頗新的設備。

早上七點半左右隨著鬧鐘醒轉,先在床上感受著身體的痠痛程度,琢磨著該動身出發還是該多停留一天? 賴個床發個呆看著窗外的景物,呼吸著這裡的空氣,這個一生也許只會拜訪一次的小鎮;然後像因為往往每天都在推進,於是失憶一般爬梳著記憶,自己到底是身處何方? 是哪一個因為跟著歷史路線才會經過的小鄉小鎮?

出門找個早點,把飲水以及中午乾糧補給到,然後才正式踏上今天的旅程。

如果是小鄉小鎮,覺得沒有甚麼故事,今晚過夜明天離開。
不過如果是在歷史景點,或許盤桓個兩天,再繼續踏上旅途。
或許是中國共產黨長征神話中的經典場景,一如三國演義中說書人說的精采,但史實是甚麼可能大有差異。至少走過一個近代通俗神話的現實場景,有助於了解當代世界的形成前因後果。

也許是觀光景點,也許經過,但也可以放心地錯過,畢竟這世界很大,難免要錯過的很多。
像是經過有名的黃果樹瀑布,很貴的門票跟不清楚的指標,讓我果斷放棄繼續前行。
但昆明附近的石林就偶然間得沒付門票但是買通守偏門的守衛,像是優惠票一樣進去逛了一圈。

或在歷史古城多待個兩天,甚至十天半個月,為了讓靈魂能夠跟是自己的腳步,為了跟在地建立一些溫度,留下自己的一些氣味。像是在長征結束的老長安城,當代的西安就停了一個月之久。

離開西安進入飄渺的絲綢之路,不再是近代史上人物時間地點明確的故事,而是數百年無數商旅曾經走過的路線。倒是乘著方興未艾的中國的一帶一路浪潮,鋪天蓋地的文宣與出版,但腳下經過的種種卻沒有太多的感受。

天氣慢慢入秋,地理位置已經進入西北,遠離了出發時的三四月份的梅雨季,遠離了山勢起伏的中國東南角,進入了乾燥的秋冬,歷史上漢文化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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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新疆之後才正式開始露營的日子,因為下一個城鎮距離兩百公里,而有時中間只有一個加油站,別無他途,於是開始體會到另外一個層次的盡其在我。

也開始感覺到自己是另外一個程度的異鄉人,跟中國不一樣的距離感,又有著向世界走近一步的興奮感,同時也感受到不同的一個壓迫感。一種不可言說的壓力。因為在中國人們的抱怨像是說了也沒有用,但還是忍不住衝著我這台灣的路人抱怨兩聲。在新疆的少數民族有著一種廢話不多說的氛圍,儘管可以用中文交流,非是因為語言的隔閡。

經過了新疆的夏天,因為時差加上緯度,每天大概十點才天黑,於是出門的時間推遲了,落腳的時間也晚了,一天的推進到了晚上十點才找住宿,第二天又理直氣壯的晚出門,如此的循環著。

日夜溫差大,陽光辣狠狠的在身上澆灌著。入夜後又有點寒意。有些段落的怪風呼呼,小看了風的我連騎著單車與風抵抗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推著腳踏車頂風向前,一如軍歌裏頭的 "'昂首闊步頂風行"。

試圖從新疆進入吉爾吉斯,但是簽證的一波三折讓我最後選擇直接進入伊朗,那個更為炎熱乾燥的地界,陌生的文化不通的語言,以及無限熱情的人民。

跟在中國旅行最大的差別,是被路人招待撿回家的機會大很多,但這份盛情加上文化不熟,語言不通,讓生活的節奏步調增加了很多的變數。

2018年5月19日 星期六

蘇維埃政府

歪歪扭扭的,走著讓人費解的路線,曲折著大致上一路西北,要從廈門到新疆。

從廈門往西北方前進了一段抵達梅州蕉嶺,再微微扭向東北前往長汀。
預計一年的路線,緩緩地推進著,矛盾著的心情,一方面想要隨心去感受這片異鄉,一方面想要按表操課表示這不是一場出逃,而是一個嚴謹的社會考察。

前者是心聲,後者是希望呈現出來的形象,擔心著不夠努力認真的話,收穫不足以支撐這趟旅程的動機,來說服自己或這個社會的某個人物,自己在三十三歲時不顧一切的踏上旅程的合理性。

人生是合理的嗎? 甚麼是合理? 甚麼是正確?
當看到生命可能轉瞬而消逝,當看到多少苦難在世界某個角落發生,這是佛家的無常。
跟著可預期的軌道前進很合理,踏上未知的探索也很必要,這是這個社會的運作必須。
大多的人們讓社會穩定的前進,所以街上不會看到溜滑板車,騎飛行器的人們來讓交通大亂。
少數不安於室的人們,去冒險,生命的風險跟著生命的鼓聲出發,尋找一個依稀在夢中看過的寶藏,不惜付出現世的安全與穩定。

也許他們會找到一些甚麼,也許不會。
但總會找到一些驚喜。

會拜訪到長汀,會有這一趟旅程,其實帶著濃濃的歷史好奇,而歷史總是牽動著政治,尤其是近代史的塵埃尚未落定,總會牽動敏感神經。而正因為其敏感神經,牽動當代的世界認知,又讓人好奇的想要去掀開。

其中長汀跟中國共產黨頗有淵源。

中國共產黨

民國 89 年那年自己大一,參與中國青年服務社假期活度服務員的訓練。
基本上就是寒暑假負責帶領冬夏令營的大專青年,但不限於此的青年服務工作。
其中有個團歌,傳唱著救國團的精神使命…

時代在考驗著我們   我們要創造時代

熱情的青年快下決心一起來

有理想  有目標  掀起青年救國的高潮

不怕苦  不怕難  共同建設好家邦

團結  奮鬥  奉獻力量

重建三民主義新中華

讓青天白日大地普照


儘管除了唱之外沒有對這首歌有太多探討,但當時還是捕捉到當時的時代意義,就是反共的詞語從歌詞中被修掉了。原本應該是:


時代在考驗著我們 我們要創造時代 

革命的青年大家團結一起來 

反侵略 反殘暴 掀起青年救國的高潮 

驅俄寇 殺朱毛 誓復國仇救同胞 

團結奮鬥 服從領袖 

重建三民主義新中國 

讓青天白日大地普照

救國團是一段讓大專青年們全心投入的歲月,青澀與美好似乎伴隨而聲。
但細數救國團的歷史,或者當初的反共救國團,其核心價值是要反共的。

而甚麼是共產黨? 是生活中會使用的詞彙,但是跟鬼怪妖魅一樣,感覺似乎很具體地參與了生活,但是卻一直沒有能夠有一個比較具體的畫面。或是匪諜就在你身邊,或是政治界互相批判對方是中共同路人的談共產黨色變。

而追本溯源,到底中國共產黨是怎麼形成的?是怎麼一回事?

蘇維埃政府

抵達長汀,在一家茶行兼營小旅店住下。
老闆總是招待我喝茶,而單身旅行也想跟當地人多聊兩句。
說大了是考察當地社會,說真誠點是排遣一個人的幾分無趣。

老闆遞名片過來,說: "老闆,有機會可以合作,我們這裡有烏龍茶,有甚麼甚麼茶...."
想來把我當成一個潛在的大客戶,也許是一個旅行中的台商....
再閒聊幾句,他說:”現在生意不好做。打貪腐打得兇,本來花錢很闊氣的,現在都不花錢了。”

往鎮上晃晃,看著有紀念館,陳列館,就進去晃晃。

遠遠看著瞿秋白紀念碑,楊成武將軍像。

後者在後續的旅途中常聽到,因為是共產黨兩萬五千里長征的主要將領之一。

前者在史景遷的天安門一書中讀到過,大概是留俄的知識分子,有感於中國的救亡圖存,內憂外患,把時下流行的共產黨的概念引進了中國。這本書算是我的中國認識啟蒙,一如陳翠蓮的台灣人的抵抗與認同,給了我一個認識時代的架構,有個基本個想像概念。

瞿秋白,早期推廣翻譯馬克思共產思想的文人。
從一個早期信徒的視角出發,對共產黨可能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參照著帖木兒之後一書,東亞,中東,歐洲,三大均勢其實一直平起平坐,甚至在中東的帝國或東亞的清朝早已展現出高度的文明系統,歐洲才是難以跟上的後進者。但是一連串的社會改革在歐洲發生,接著技術與制度上的大改變,打造出了歐洲文明的新高度,而七世紀開始的伊斯蘭文明,西元前開始的東亞文明,都不知道怎麼對應歐洲的崛起。

其中橫跨歐洲亞洲的俄羅斯沙皇被打著共產旗號的俄共推翻,給中國一個新的盼望:
“共產主義可以富國強兵!”

於是在毛澤東之前的一眾知識分子,有能力去歐洲去俄國取經的知識分子,有能力在國內辦雜誌辦聚會的知識份子,包含孫中山也都期望能從蘇俄得到各式的支援,能夠壯大。

瞿秋白就是這個早期接觸俄羅斯,在中國共產黨內扮演過靈魂人物的角色,在1935 年的長汀被逮捕槍決。而且疑似是在共產黨內部被捨棄的角色,所以中國共產黨的核心踏上長征路保存實力的時候沒有帶上他,把他留在長汀這個一度是中國共產黨蘇維埃政府領導中心的地方。這個時候,毛澤東只是其中一個領導人,距離他成為中國紅太陽還有好一段路。

這就是我要踏上的旅程,長征路。
這就是我在這個城市拜訪的蘇維埃政府,當國民黨宣布北伐成功統治全中國的時候,有一夥人在這個中央鞭長莫及的地方形成了政府,思考著怎麼治理國家--或者說治理目前的管轄範圍,所謂的紅區或是蘇區,相對於白區或是國統(國民黨統治)區。

像是一個政府起草的模樣, 那一年,裡頭是一群不認同國民黨, 而緊抱蘇維埃,認為那才是救國之路的人。 起草了各式規範,樹立了各部門處室。 共產黨幹的好壞難說,但在那個時代, 看的出來共產黨是一個嘗試;而那是追求理想還是追求功業,也許是混雜不清的。

對我而言,覺得有種震驚的感覺,儘管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歷史被略去不提,相對的也有太多似是而非被大書特書,但總覺得世界的認知被補上了一角。

儘管,也開始越來越感受到中國政治宣傳的力度,除了大街小巷的標語之外,文物陳列館的歷史敘述總是充滿著Bias,就是所謂的偉光正,偉大光明正確的種種。覺得像是在木頭籬笆上漆上一層層的漆,然後要說服人這籬笆是紅色的,沒有別的顏色了。而且紅色是最好的顏色,而且它一直都是紅色的。

2018年5月18日 星期五

革命老區

歷史這東西,很奇妙。

人類需要對昨天的解釋來建構今天的認識,所以歷史的課綱可以讓國會諸卿如此痴狂,因為誰能決定一代人今天怎麼看待昨天,這一代人將參與決定明天。

在國立編譯館的歷史觀教育中長大,經過台灣意識試圖取代中國意識的進入日常輿論,而雙方對於對岸到底曾經經過甚麼似乎都沒太有興趣。這麼感受來自當年自己歷史教科書中,前者對於敘述國民黨抗日說了不少,但是怎麼發展到撤退台灣的種種一筆帶過。後者似乎提到中國就會有滿滿的憤恨與輕視,只想談被壓抑多年的台灣苦難。

歷史很奇妙,事過境遷,要恢復事實的認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試著拼湊不同面向的故事,那麼也許可以在腦海裡稍微編織出一個比較完整的畫面出來。

那也是為何要踏上旅程。
說要找到事實,那是一種奢侈。
我說,我要找到另外一個神話。
日治還是日據? 光復台灣還是占領台灣?
民族救星的蔣委員長,或是建設新中國的毛主席?

或十字軍東征,是西方蠻族入侵伊斯蘭世界? 或是英勇的十字軍奪回聖地?
就是不一樣的神話,講給不一樣的人聽,好創造一群人的共同點,共同的神聖共同的敵人。
宗教,政治是一樣的事情。

你我依然會為了曾經的種種憤慨,但別忘了,那只是故事的其中一個版本。

革命老區

從廈門到漳州,漳州到梅州,都是台灣早期移民的故鄉。
然後發現在平和縣城的路邊開始看到 縣中心路旁一個水泥碑,像是要昭告天下甚麼,上面主要就是寫了 "革命老區" 四個大字。以及年代立碑人之類的東西。碑本身也沒太老,也不過五年十年吧。老不老區又怎麼樣呢?

後來才知道革命老區基本上就是共產黨發跡之前的管轄區域,往往在各地方軍閥勢力的邊緣,就是省界附近縣界附近的三不管區域。立這個碑基本上意思是表示共產黨感謝這些村鎮願意扮演共產黨草創企業時期的天使投資人,,日後共產黨也不會忘了衣錦還鄉,有好處不會忘了各位鄉親。

初識朱德

在前往梅州的路上,偶然經過一個三河壩的地方。眼前是一路的下坡,有個跨越馬路的水泥牌樓上頭寫著三河縣朱德紀念大橋。彷彿有個什麼紀念館博物館,本來沒打算進去。一路下坡到底T字路口左轉,看到雜貨店決定去補給一下行動糧。

單車沒有側架,正尋找著哪邊可以靠單車,有路人很義氣的說幫我扶單車讓我去買東西。不確定是否可以真的信任的進雜貨店,但看這位大哥頗為堅定要幫這個忙,我也只能寬心的去買了一些吃的,回頭接過攤車後幾句簡單寒暄,他力推我去旁邊的三河壩紀念館,他騎著他的摩托車我騎著我的小毛驢..喔是腳踏車,跟得很吃力的一陣回程上坡。

紀念館紀念這個地點,話說三河壩兵家必爭之地,共產黨當初如何為了農民發動暴亂,朱德如何在這邊力戰國民黨斷後,讓主力部隊脫離。

這就是殺朱拔毛的朱德,與毛澤東齊名,但在踏上旅程之前我一無所知的人物。
如果說毛澤東是主帥,朱德就是出將入相的將,帶兵打仗的武將,共產黨的核心人物。

建築物本身很有限,放些幾十年前的老東西,像是黃埔佩刀配槍之類的物品;裡頭的地圖標語講解則是以正面表述在這個關鍵地點發生過的種種。門外一牆的牌子,革命傳統教育,愛國主義教育,思想政治教育,學生德育基地,像是哪個將軍驕傲地秀出他的胸前勳章,而小弟在下只能說聲失敬失敬,有看沒有懂。

聽著現場的導遊說著故事,說著共產黨的朱德如何迎戰國民黨的錢大鈞,這兩個人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陌生。而人們通常是認同主角的,在導遊敘述中朱德於是聽來比較像是英雄。在揣博自己國共兩者之間的自己,覺得玩味。

外頭一個高大的朱德像,大概兩三層樓高,挑望著這個三河匯聚的軍事要地,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意思。沿著階梯我爬上高處,上頭有著一個高高的柱子,寫著烈士紀念碑。

恩,突然意識到,在台灣似乎沒有甚麼烈士紀念碑。
想起關於異域孤軍電影中的泰緬邊境美斯樂小鎮,柏楊留下的兩句話:

柏楊:「這是一群被遺忘的人,他們戰死,便與草木同朽;他們戰勝,仍是天地不容!」

葉家劍英

梅州,台灣客家人的故鄉。
在梅州停留了兩晚,除了感受滿街的建材行,似乎是時下最盛行的產業: 蓋房子。
旅行的人,遠方的日常生活對他來說也只是驚鴻一瞥,然後浪漫的用自己的想像力,把那一瞥裏頭的特別好奇之處提取出來,用自己的相關知識編織著畫面。

早上前往小丘上的梅州公園,唱著歌曲拉著胡琴的的老人家煞有介事;從公園後頭斜坡下山,還沒整個拆完的房子剩下一角,還有祖先牌位與熄掉的香火。老人家們何時開始來公園休憩的呢? 這烏子裡的香火搬去哪裡了呢? 沒答案的自言自語,在一個人的旅程中時隱時現的穿插著。

下午拜訪東山書院,大概是地圖上出現的景點就去看看。
還記得是很熱的天,走進庭院覺得有點涼,正室一個魁星踢斗。書院本身幾分古味,似乎能感受到古裝戲的味道,尋找著上樓的樓梯,空間如何通透連結也是趣味。然後一些展出敘述著在這念過書的人,葉劍英是其中一個。說著滿清末年的他如何心懷天下,有著吞吐山河的氣魄。

留意上這位後來的將軍,因為母親本家姓葉,於是就多了幾分親切感。
後來從梅州出發前往松口的路上,有個葉劍英博物館,彎進去逛了一圈。
說著念黃埔軍校的他曾經如何認同共產黨,如何在國民黨麾下的時候透漏情報,讓共產黨人能夠逃脫。當兵的時候總是提起黃埔軍魂,這個黃埔似乎從抽象的詞彙比較具象了一些。

那個大時代氛圍,黃埔軍校雖然是孫中山主持的,蔣中正是校長,但整體是蘇聯支持的軍校,於是國民黨剿匪這條路看來很難不走的崎嶇了。

這博物館也算遊人如織,看來是附近的一個景點,博物館外圍一條攤販街,賣著仙人粄就是仙草蜜,各地文化說法不同,有趣。

飛將軍劉亞樓

單車從松口北上前往長汀的路上,經過了湘店這個鄉,依稀記得街道上很是熱鬧,躲進路旁一家雜貨店買瓶啤酒還是汽水,一聊之下的盛情難卻的受邀一起午餐,一桌的鄉親一桌的菜正用到一半,滷肉,白斬雞,雞油炒高麗菜;跟自己外婆家的菜色,是一樣還是不一樣呢? 甚麼是家鄉呢? 同是客家人帶給我一種淡淡的觸動。

拿過熱情當地夥伴遞上的當地米酒,戴上一句:"我們客家人最熱情了!"
這句話之後在不同的地界也經常聽到,在這樣的情境,台灣人中國人的論述主張,覺得如斯的蒼白無力。不過又是不認識的人與人之間,對一個旅客的招待,就算是統戰吧,或是對遠方家人的一個溫情。

忘了在哪一天的互動,熱情當地夥伴說:”我們這都把台灣的朋友當作是自己家人一樣,而看電視說台灣人覺得我們不是一家人,你們台灣人說自己不是中國人,這句話讓我覺得很難過的。”前兩天在抵達梅州前的住宿,旅店老闆曾經在台灣人日本人開的公司當產線工人,他說他不理解為什麼台灣人覺得自己不是中國人,但是他估計是教育在其中造成了影響。

這是兩岸的剪不斷理還亂,我也不需要一個答案,就是一路交流,收集著想法感受往前走吧。

劉亞樓的故居,一個典型的客家圍龍屋,門口一個大池塘,還有幾隻鵝在那兒鑽進鑽出的忙呼著。自己的先祖,是不是也住這樣的圍龍屋呢? 如果沒有遷台的話,又是甚麼樣的生活呢?
故居裏頭不意外的敘述著這名人的豐功偉業,只記得跟空軍有關係就是了。

離開故居,單車騎乘著,經過一個青年騎著單車,跟他並肩騎了一段,打聽接下來路段上坡還是下波,之後介紹自己來自台灣。單車超越他繼續前行,聽得他進房用客家話大呼一聲:”媽,那個人說他來自台灣~~~~”,一場短短的邂逅。

這個偶遇,對他而言是不是生活中的一個偶然的亮點呢?

2018年5月15日 星期二

旅程之一 返鄉記

爭取了裝備的贊助,寫了計畫書跟家裡溝通,訂了機票,上路了。

像是夢境一般,飄飄忽忽的,自己真的準備好走上這一遭嗎?
然而不管有沒有準備好,就上路了吧。
想起當年澳洲的打工旅行,買了機票就出發了,剩下的事情路上解決。
至不濟,回家就是了。

跟老朋友培竹同行從台北到廈門投靠老長官權哥,再之後就靠自己了,頗有幾分 Mission impposible 的味道,或是獨行的James Bond,單槍匹馬在陌生的地界完成任務--

我的任務,就是張大眼睛看這個世界,然後試著把一切轉化成文字影像紀錄。張大眼睛的部分算是完成了,而完成記錄就還在施工中,這沒有比旅程本身來的容易。

巴拿馬運河

像是輪船經過巴拿馬運河的爬樓梯一般,一段一段的等著船閘開啟,水漲或水退,好前往運河的另一端。

從台灣到金門,從金門到廈門,從廈門進大陸,從沿海到西南少數民族,到西北回族文化,到新疆進入中亞,亞歐橋梁,然後從中東進入歐洲了。

運河的兩側都是海洋,一邊是大西洋, 一邊是太平洋,然而是連通的。
亞歐的單車旅行,一邊是東亞的台灣,一邊是愛爾蘭的belfast,是否也可以看做是連通的?

世界地球村的概念琅琅上口,世界是平的成為了暢銷書,然而想讓自己的身體感受出世界的輪廓,那麼就出發吧,出發吧,出發吧。

與一般長途騎士相比,自覺多了幾分詩意,對世界這個概念讚嘆著。也多了幾分使命感,彷彿可以靠著自己的旅程見聞啟蒙整個社會?

離開台灣

悠悠遠遠的看著松山機場,台北市區的街區燈火漸漸模糊,落地第一次造訪的金門。
機場即將關門的時刻把單車組好,摸著黑往金門青年活動中心,正式的開始單車的旅程。

一樣是中華民國的轄區,然後建築卻有著不一樣風味的古風。
也許是為曾被日本殖民的地界,所以古老的建築似乎更有一些南洋風味-- 去南洋打拼的子弟回來蓋的樓房;而台灣的古風呈現出的是日本巴洛克建築。

斜陽下的古屋,老人家曬著太陽,不知道她會怎麼看這些近代史的紛紛擾擾呢?
掏出口袋裡的新台幣買瓶飲料,在郵局購買著已經過時的旅行支票(不要再買旅行支票了,快要沒有地方收旅行支票了),遠離了台灣本島,其實更靠近著廈門福建,但金門在國境線的這一頭;就跟廈門是不一樣的制度,不一樣的社會。

在之後的旅程之中,對國境線有越來越深刻的感觸。
為了管理的方便,為了國際的博弈,國家之間的界線偏哪一邊多一些,界線上的人就這麼被決定未來的生活模式,

於是這一端的毋忘在莒,那一端的一國兩制,
這一端的坑道海灘防禦工事,那一端的鼓浪嶼度假勝地。

鑽著坑道,看著陳列的軍事武器,還在感受曾經的軍事重地,次日就搭上小三通的船隻前往廈門。

大陸初體驗

從廈門東北角登陸,下了船登了島,辦了簽證入境,隨著雙向各四線道的馬路踩踏著,寬寬的路口,覺得像是兵馬突出之勢,有種會被後頭的車子輾壓過的一種危機感。繞過大半個廈門在西南角跟老長官會合。

才初次見識中國的銀行開戶,沒有存摺但要手機,一通設定之後銀行就可以用手機來操作,覺得有種跨越時空的驚愕感。

看廈大後山的攤販,多半掛著一片厚紙箱裁下來的瓦楞紙,上頭歪斜的字體寫著支付寶以及一串號碼,看來是手機號碼。自己像是鄉下人一般琢磨著,看來是電子支付,但難道不需要弄個QR code 來掃描付款? 水果攤,小吃攤,這麼高科技的付款方式,沒有學習曲線的困擾嗎?

在之後微信支付用習慣之後,才懂得這是怎麼一回事。
才發現習慣用現金付款的自己,有時讓店家有些手忙腳亂,一時之間湊不出零錢來找錢。

在廈門給權哥招待了幾餐飯,口味當中沒有感受到兩岸明顯的差異,就是店家的名字對當時的自己來說比較新奇一些。黃燜雞飯,沙縣小吃,真功夫,蘭州拉麵,在後來一路上經常看到,原來這是中國的連鎖小吃阿。台灣大概是鬍鬚張魯肉飯扮演著相似的腳色?

跟廈門車友分享旅程的計畫,自己開頭第一句話說”第一次到中國.....”
車友們回應: “是到大陸,不是到中國,台灣已是中國的一部分嘛。”
在梅州的有場相似對話,偶遇來自西安的朋友,而他說:”別,別,別這麼說,是回家了。”

當我剛離開廈門,路人會問我,你哪兒的?
一開始聽不懂,後來琢磨著該如實說來台灣嗎? 會不會被欺負呢?
回答廈門嗎? 可跟廈門也很不熟悉阿,這扯謊又是啥意思呢?

心中一陣小糾結,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容易,也感受到台灣人在大陸有種稀客,遠來老鄉的一個畫面。

銀翼殺手2049 - 漳州與梅州

從閩南的廈門漳州一帶,進入客家話的地帶,像是某種適應水溫。
聽著不太相同的口音,開始認識大陸的夥伴,像是迷霧漸漸散開。

開漳聖王,漳泉互鬥。
梅縣梅州,客家源頭。

對我而言是有幾分激動的。

中國,台灣,千絲萬縷中的其中之一道牽連。
政治上可以有各種解讀,每個解讀對應著一種利益主張,每個利益主張對應不同的利益團體。
我只管追尋著我認知的歷史源流。

儘管在地已經很難找到一絲連結,也就是一座開漳聖王廟。
然而這是第一次我走進中國的老舊街區,感受著中國的新舊畫面落差。

客家的圓樓,圍龍屋,開始成為路途中常見的景色。
已經記不清這些建築與敘述何時進入自己腦海,然而有一種微妙的聯繫感。

沿途好些土磚房,想起在新竹湖口老家的土磚房,有幾分相似。
看著人們不知道是忙著蓋樓還是在拆樓。
當地的旅店老闆說,政策是一戶只能有一套樓,要蓋新樓就要把土磚房給拆了。
住宿旅店老闆直說可惜。
然而在新與舊之間,該如何取捨呢?政策又怎麼看待這些老房子呢?
全留?全拆? 或是?

抵達梅州,目標是考察出來的老家蕉嶺縣,途中偶然經過松口過夜,在龍龍的傾盆大雨中在學校旁的小店吃過晚餐,第二天早上認是當地朋友帶我繞了一圈,才知道這裡有個中國移民廣場,號稱華僑之鄉。據說當初離開中國前往南洋打拼的幾乎都從這裏出去的,所以若干年前的祖先九世祖傅翠山(1546-1624)的曾孫輩據說遷台了而自己祖宗祠堂裡頭只有從13世祖開始的子嗣紀錄,恰巧兩者可以對起來。

看著曾經的渡口,早年用南洋來的水泥蓋起的街區,感覺得出歷史的味道。孫中山先生曾說華僑是革命之母,而這華僑跟松口梅州早期出外打拼的華僑,也是有關係的。

想起銀翼殺手2049的主角,對某些情境有種親切感,在鐵爐中取出小木馬,有著依稀的記憶,但卻不敢確定。對比這些客家文化的種種,在台灣看不到的圓樓圍籠屋,然而卻不知這是真實的記憶,或是被灌輸的記憶? 我是客家人,這是客家庄,這些地方,跟我的關係是甚麼? 我是台灣人,會講幾句閩南語,漳州泉州跟我的關係是甚麼? 辛亥革命跟松口有關係,我跟松口的關係又是甚麼?

兩岸千絲萬縷,千頭萬緒,然而歷史放在那是一回事,怎麼看待是一回事。
台灣與中國像是不同片的拼圖,在台灣的世界視角當中都不可或缺,我以為。

遠方的家鄉

離開梅州市中心,經過松口鎮,進入蕉嶺縣,連絡上當地的老鄉。
拜網路之賜,幾番來回搜索傅家源流相關資訊,認識了台灣的傅家宗親;在宗親的努力對比夏得出我們傅家的中國故鄉極有可能是在蕉嶺縣。傅家宗親給了我蕉嶺縣的宗親電話,於是我們連絡上了。

邊問著路,邊推敲著大伯給的當初的地名訊息,廣東省嘉應州鎮平縣竹頭下。
隨著時代的變遷,現在是甚麼模樣呢? 從主要幹線的道路岔出,眼見盡是莊稼田園,腳下石板底下是灌溉引水的溝渠,裡頭的清澈奔流而過。

終於跟傅家的一位老先生會合。
幾經寒暄,先讓他招待了午餐,才知道他本來在電力公司工作,現在退休了。
喝了兩杯酒,吃了一些菜,酒足飯飽後去客廳,看他翻出好幾本的族譜,準備來大展身手。

是族譜阿,沒有見識過這種東西啊。

幾經查證,幾乎可以確定是遷台的子嗣,
因為各輩份都是同字輩的,只是台灣沒有大陸的族譜,大陸族譜沒有台灣的資料。
但可以確定的是很有淵源。

對比之下,這位老先生大概已經抱孫子了,而我竟然比他還漲個兩輩,是他祖父的輩份?

老先生問我,要跟其他的親戚見個面嗎?

我還在一陣遲疑,沒有準備也沒有預期。

老先生說,那不如不見了吧。反正以後也未必會再見面,也許我們就只見這一面,就不用麻煩了。

告辭離開,還帶著幾分迷惘恍神,
單車在鄉間的小路前進,兩旁都是有年紀的土房子,想著若干年前自己的先祖在這裡生活過啊?明朝? 清朝? 民國初年?同樣的山,同樣的水,但是朝代幾經更迭。
如果能遇到當時的祖先,會有怎麼樣的對話呢?
祖先對於台灣人跟中國人的爭議,會有甚麼看法呢?

晚上下榻不遠處的岩前鎮,晚上冒著雨在街上溜達著,泡在飲料店用著網路紀錄著旅程。
聽著外頭一群人的閒聊,聽得出是客家話,但卻聽不懂。原來是一群車友的聚會聊天,吃著烤串配著啤酒。

流利的客家話嘻笑怒罵著,互相的調侃與回敬,虧妹以及反擊,覺得有種羨慕--語言的那一部分。
這時的我還有一種異地感,同時也是面對一夥人覺得有點小心,怕不小心得罪了誰。
事後想想多慮了,應該請益請益他們的客家話,多認識朋友。

台灣客家話,感覺只有樸實的生活用語,再來就是客家老歌,客家山歌。
老人家會說客語,但不會有清挑風流的詞彙用語;年輕人的詞彙多變但已經不大會說客家話。
這是文化的根源,覺得像是活的語言,像是那清徹的水流。
台灣的客家話,有客委會的提倡維持,但畢竟沒有那樣的環境,那個整個社會都在說客家話的環境。

我是客家人,但是一路上跟當地人說客語,卻難以溝通,主要原因是各地口音差異,另外也是自己正在流失這個語言…….

2018年5月14日 星期一

序言 單車的旅行

跨坐上單車,像是克拉克肯特穿上胸前有S的緊身衣;我還是我,但是卻有著不同的形象。
看著單車的接近,人們看著車上的大包小包,豎起大拇指說英雄。

這是旅程之後的發現。

開始這段旅程之前,就為了單車旅行的特色而傾倒。
自由自在的深入民間,緩慢的說停就停的旅行,跟當地朋友的邂逅對話,足夠緩慢的感受氣溫,感受一份盡其在我。

還記得若干年前的桃園街頭,傍晚時分經過在馬路對面的一家小店,當老師的泰國朋友對我招手請我喝了兩杯酒,他的朋友一直問我是警察嗎?

或是在新竹苗栗的一場寒流來襲,奮力地踩踏著卻流不出一滴汗,一路騎到晚上,到汽車原廠維修站躲風的時候,喝了杯咖啡,讓體溫恢復一下。
或是在花蓮的夏季一場大雨之中踩踏,在便利商店裡頭喝著玻璃瓶裝的金牌啤酒,痛快的雨中高歌,痛快的600cc啤酒咕嚕咕嚕入喉。

這一趟,就是遠了一點,久了一點,環境陌生了一點。裝備重了一些。
不然也不過就是單車旅程,盡其在我的揮汗之旅。

而跨亞歐又是甚麼狀態?
幾分興奮緊張混和著神經大條的大喇喇,在幾位前輩的祝福當中出發了。

上路才知道肌肉痠痛,上路才知道修車補胎,才知道裝備去哪裡補充購買。
如守忠大哥所說的,問題會在路上解決的,出發就對了。

從廈門到梅州覺得行李太重,把帳篷睡袋墊寄到成都去。
經過省界縣界,看著歡迎光臨跟下次再來的省界匾額,在山路曲折中前往著下一個目的地。
被桂林陽朔的聯絡道弄得七葷八素,原來到有名的興坪免不得還是要坐船。

貴州的公路像是餅乾碎得亂七八糟,公路四處都是在施工中。
花好幾天翻上四千多公尺的夾金山,海拔三千多公尺的爆胎修裡。

穿過高原上遠遠黑點白點的牛羊在藏族帳篷裡被邀請休息用餐,
俯瞰乾燥一片的黃土高原,七八點的星空望著一片黑暗中的小鎮燈火找不到路下去。
一整天沒有幾個補給點的戈壁沙漠,大風壓境寸步難行的新疆怪風,
較高的緯度加上中國統一時區,一天可以騎兩天份的晚上十點天黑。
在派出所打氣打到爆胎讓所長出來查看;
在派出所門口搭帳搭到一隊保安衝出來包圍我,以為我是可疑份子。

這是單車,多了很多搭車旅行不會遇到的變數。
日曬,大風,雨中夾雪,翻山,越嶺,迷路,爛路,一言難盡。

其實我沒那麼愛單車,因為真的很累,很辛苦,很多變數不能鬆懈。
搭車可以打瞌睡,騎單車沒辦法打瞌睡。
搭車不用認路,看準時間地點下車就對了。

那麼為什麼要用單車旅行?
就為了他的慢,用身體去記得那地形地貌,雨點溫度,
緩緩地離開都市中心進入荒野,緩緩地從荒野進入都市。

在都市讓人有種混亂焦躁,讓人想進入安靜的小鎮,為了那份單純與緩慢。
在小鎮則是有種無趣,讓人不想多停留,想著進入熱鬧的都市,為了可能的交談,可能的見聞。

緩慢的,經過,停留,那些不知名的位置。
那些從來不是目的地,在交通方便之後,在高速公路蓋起來之後就被遺忘的鄉鎮。
像是新疆的某個小鎮,當高速公路改道,車流不再經過之後就沒落,只剩下一個餐廳撐著。
對鄉親而言,對自已而言,都有一種好奇與新鮮。

我沒有很愛騎單車,但我愛單車旅行的自由跟預料之外。
單車旅行的精神力跟體力的挑戰都很高,
不能打瞌睡,要應付各種突發狀況,然而這也就是感受在地的互動。

一整天下來很多的決定決定是否休息,決定是否用餐,在哪裡用餐?
記得在新疆某一餐其實不餓,但想著下一個鄉鎮不知多遠,所以還是吃了飯。
吃完飯飽飽的,還幫餐廳小朋友看看單車。

你有你的目標方向,而人們會經過跟你邂逅。
你只管往你的目標踩踏,只管停留跟人們互動。

感受著肌肉的緊繃,但依然可以繼續移動。
有時覺得,不可思議的克服了一個又一個的緩坡向上。
然而我真的不愛騎單車,但我真的愛單車的自由感。

一種矛盾的心情。

這是單車的旅程。

序言 旅程的經過

再次重寫

打破時間線,想到甚麼說什麼,不同的朋友如此建議著。
大概是我太過努力當百科全書,想要像是字典一樣讓人查閱我去了哪,看到了啥。
一千多個日子,逐日的書寫,似乎也讓自己失去看到整體畫面的能力,
像是努力搬著磚頭,卻迷失了整體建築的結構。

世界好奇

你是一個對世界有熱情有好奇的人嗎?

於是我該把這本書跟你分享,關於我的旅程。
也許你能從中得到一點樂趣,一點見聞,一點點啟發?

這是一趟兩年半的旅程,點點滴滴,起起伏伏。

每天早上很少迫不及待地出門,很少匆匆的往今天的目的地埋頭出發。
七八點醒轉,伸展自己緊繃的身體,考慮著先早餐還是先整裝出發。
總是期待著每天的旅程是否為有意料之外,可以讓自己停留或調整計畫?

大部分的時候在自我對話中渡過,想著過去現在未來;
過去的我成功嗎? 現在的我在對的路徑上嗎? 未來的我會怎麼重新落地呢?

每推進一小段路,在前頭的公路里程旁,或是剛好一座小橋,
單車往路邊一靠,就在公路邊喘息休息,刷著手機更新fb或了解新聞。

每天想著何處下榻,何處用餐,琢磨著這幾的見聞,攪拌著自己的歷史認識,
想著今晚可以留下甚麼紀錄?

與其說是冒險或是旅程,流浪應該是更貼切的敘述,一個帶著情懷的流浪。
玄奘西天取經,至少目標明確,地點天竺,目標佛法。
而我的流浪,更多的是我認為的旅行的真諦,去看到遠方的人們怎麼生活。
稍微知道一下他們的喜怒哀樂,對比著自己的文化背景,想著彼此之間的異同。
然而,玄奘要去西天取經,我也是去西天,西方文化的西天,於是就跟玄奘借個名號來用用吧。

百科全書的迷思

總想要當個百科全書,能夠鉅細靡遺的精彩敘述所謂的一個地方的前世今生。
過去曾經發生甚麼,最近曾經發生甚麼,今天又是甚麼模樣?

像是跟著國共纏鬥的歷史路線,偶然發現隆里古城,
城池的結構還很完整的保留。
城堡怎麼蓋好的? 怎麼在現代化過程中保留原本的韻味?
在城堡的街道行走,覺得好像經過了幾百年前的生活。
當地一位雜貨店大哥搖著頭說著,政府腐敗。
這是沿路老百姓,肯定共黨之外的常見對話。。
離開當天警察警犬陳列著,說是有戶人家兒子在沿海販毒被抓了。

勉強地想要敘述回答,但是那不是重點,我也說不清楚。
只能好好說著這個城池跟我的故事吧。

旅程的經過

整個旅程幾個主題,第一個主題是為何出發的琢磨尋思多年。
自己身為台灣人的困惑,想要去看到世界的念頭,是否真如此的不可思議?
是生命起伏當中的一個臨門一腳,然而也是在歷史閱讀當中迷路的為自己找路。
那個強調正統的中國史,尤其近代史。
那個不談宗教的世界史,尤其中東史。
那個似懂非懂的歐洲史,沒有機會去好好弄懂。

中國社會城鄉,學校,
基督教的歷史,中國內部,阿拉伯的基督教現況,保羅傳教
伊斯蘭的文化,
    中文世界: 回族,維族,
    波斯文化: 伊朗,
    近代帝國: 土耳其
中東紛擾的中心,耶路撒冷
歐洲發展的節點,馬丁路德,工業革命,馬克思,柏林圍牆。

楚門的世界

在十八歲前後某一次跟同學對話,發現自己簡單的教科書認知竟然被徹底的否定顛覆。

那時,老同學Roach 說: “國民黨那根本不算建設,十大建設都是日本時代的規劃。”

小學時代我可是歷史小老師,小時候趁媽媽去超市買菜,浪跡超級市場圖書區的我對歷史文化的涉獵讓我有點驕傲,可這個否定讓我覺得整個世界崩塌了,原來這世界有這麼些我以為我知道的事情,然後開始懂了這個社會的複雜。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天真的孩子,如此緊緊抓著相信著教科書說的事情。

那麼就該來多了解一下台灣吧。
後來開始逛書局,關於台灣這個亞細亞的孤兒有越來越多的相關出版。
然而我覺得歷史的發展,台灣近代就是五十年日本(1895~1945),五十年國民黨(1945~1996),然後進入台灣民選總統的年代。

隨著被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封印五十年的台灣意識崛起,對岸從一窮二白到迅速發展也在我們的眼皮下發生。而關於台灣的謊言漸漸現出原形,而關於對岸的敘述卻還是讓人似懂非懂。對著一些現象大力地否定跟貶低,與用力的崇拜跟推崇,但是怎麼可以更了解這個牽動台灣生存空間的大鄰居?

中國的城鄉社會

天讎,紅衛兵與文革的一本小說,早早讓我對於中國有一些想像。
余秋雨的作品在台灣也盛傳一時,也是一個窗戶,在洗鍊文字中看到中國。
(儘管後來跟余光中相似的有些政治立場的爭議。)
美國漢學家史景遷,在重慶的美國人老師何偉何偉,中國知識分子許知遠,中國知識分子余杰,或是台灣人的中國見聞,是有限認知的來源。

台灣像是繼承了日本二戰的敗戰,也繼承了國民黨國共內戰的敗戰,但這只被傳遞了簡單的事實,或者就是成王敗寇的敘述,至於過程發生甚麼事情,我覺得還是一個謎團。於是我想踏上旅程,能夠在旅程中認識國民黨跟共產黨;了解當代中國社會到底生活是甚麼狀態。

生活中少有中國朋友,如果偶然認識我總帶著興奮跟好奇,但發現自己不知道可以從哪裡跟他們討論事情。彼此似乎也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不去對這些話題作探討。

台灣觀光客,台商,台幹,到陸幹,陸資,陸客,都是大時代的折射縮影,而這個大時代怎麼一步一腳印到當代? 台灣的近二三十年我知道,那麼中國大陸呢? 在先進與落後兩個敘述之中,以上皆是?以上皆非?兩者並存?兩者矛盾?

經過了大城小鎮,窮鄉僻壤,一種隱約的疼痛讓我對這些遠方相似文化的鄉親們有種體恤,有種無奈。語言文化的相似,感覺可以很深刻的感受苦痛,也能感受到一些避而不談,或是對時局的大讚。

中國的城鄉差距,於是旅行起來像是經過時光隧道。
有高樓大廈,霓虹燈閃閃,也有水牛耕田,彎腰插秧。
像是有一條明確的界線,把城鄉分隔;線的一邊是嶄新的水泥建築,另外一邊是陳舊的磚房。

沿海省份像是台灣的西部縣市,交通發達的經濟發展。
上海也許像是更繁華的台北,湖南也許像是台中,廣西像是苗栗;雲貴川像是台灣東部的宜花東,

貴州也許像是交通不便但好山好水的台東,雲南像是大家出遊必去的原住民文化花蓮,四川成都也許像是宜蘭,跟台北比較接近一些,而川西北與西藏新疆就是台灣的離島了。

然而台灣跟大陸未來會怎麼互動相處呢?甚麼是大陸? 或是中國? 或該用甚麼詞彙來溝通最好呢?

在咸陽附近被詢問是漢族嗎? 在新疆被詢問是少數民族嗎? 而我只知道我應該不是原住民。
廣大的土地,不同的文化,這些複雜對我而言是陌生的。想像中台灣可以細膩的分別宜蘭跟台中台南閩南語口音的差異,但都是閩粵沿海漢文化。

想起在荷蘭治理的年代,台灣原住民在荷蘭人辦的課堂學泰語;想起日本殖民年代,台灣人在中國日本出入著;國民黨年代台灣人去歐美留學,然而四面環海的台灣,似乎失去乘風破浪的漁夫記憶,迴避著危險,計算著安全。

趨吉避凶,人之常情。

然而我卻對那些文化差異的豐富覺得神馳目眩,單單為了好奇,值得踏上旅程冒險嗎? 旅程已經結束,我只說我不枉此生。而不論是否踏上這段旅程,眼前都有新的挑戰需要面對,那麼應該是值得吧。

參考:

季羨林先生在《敦煌學、吐魯番學在中國文化史上的地位和作用》中這樣說到:「世界歷史悠久、地域廣闊、自成體系、影響深遠的文化體系只有四個:中國、印度、希臘、伊斯蘭,再沒有第五個,而這四個文化體系匯流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中國的敦煌和新疆地區,再沒有第二個。」
原文網址:https://kknews.cc/news/v2zp4aq.html

日本宗教思想家池田大作問英國歷史哲學家湯恩比﹕「如果人有來世的話﹐您願意出生在哪裡?」湯恩比回答﹕「我願意出生在新疆那個多民族﹑多種文化交匯的庫車地區。」https://sites.google.com/site/lhsueh/%E6%96%B0%E7%96%86-%E7%A5%9E%E8%A9%B1%E7%9A%84%E5%9C%8B%E5%BA%A6


中國的宗教這回事

台灣對於宗教沒有太多的限制,但在中國似乎是不一樣的故事。
歐美新聞媒體在意著中國人權,生在台灣的我也關心著,在中國生活是怎麼一回事?
基本生活起居,細細碎碎的可以了解,那麼可以認識一下基督教的發展是怎麼回事?

出發前受了洗。
儘管一直信仰理性而對宗教抱持懷疑態度,然而生命本身並不是理性可以分析。於是不安的我祈求著上天,尋求著智慧,也許可以找到一些慰藉,告訴我這個生命階段正在被重新賦予意義中,不只是此刻的自己看到的挫敗低谷,而是塞翁失馬一般,只是我無法看清。

受洗,相當程度對我而言也跟當兵一樣,像是進入了一個共同體,可以有個立足點跟世界基督徒有著特別的共鳴,試著使用相似的語言。於是在旅程中,追逐著十字架,也許是黎平的一張紅紙上面一個十字架一個指示方向。也許是息烽的教會主持人,或是安順的教會參與,或是廖奕武上帝是紅色的一書中記錄的雲南四川交界撒營盤,用彝族語的聖歌或禱告。

宗教自由?不自由?
中國民主?不民主?

或者,討論這些詞彙有種空洞感。
就試著去感受經歷,人們過的生活是如何,有認識之後再來探討吧。

而西北回族的清真寺盛大著,像是是一個宗教多元蓬勃的宣導案例;但是維族的清真寺是另一個故事。看著藏族寺廟牆上貼著政府發佈的活佛轉生條例,覺得不知該做何滋味。

跟萍水相逢的藏族朋友對話,談到他為何出家? 似乎是一個不容易的話題。
高原上的若爾蓋寺廟,小喇嘛對腳踏車好奇的很,也是一個畫面。
也許不用急著決定,謙虛的多認識多了解,聽在地的故事就對了。

爭議不休的伊斯蘭

在2015年出發前幾天,提到中東的伊朗,一位鄰居大姊驚呼,那是恐怖分子砍頭出沒的地方。或是自殺炸彈客出沒的地方。

在2015年的冬天到了蘭州,考慮著是否要頂著風雪繼續出發。
當地的台商朋友聳動著敘述2009年的新疆暴動,維族怎麼把漢人當西瓜一樣的砍。
勸我在蘭州過冬天。

一份好意,但也凸顯我們的新疆想像,異族想像。
台灣覺得大陸生活危險,大陸各地覺得新疆西藏危險,大概都有一種他們跟我們不一樣的想像。

911 恐怖分子挾持飛機撞大樓,印象非常的深刻。
或是阿富汗恐怖分子,把歷史遺跡給毀掉了也很具體。
更別提IS砍頭的宣傳影片。

而一路上,沒有感受到恐怖。
唯一的恐怖,大概是來自南疆公安部門的一場誤會,當我在警察局門口可疑的搭起帳棚,挑動了警察的緊繃神經。

然而,爭議的確存在,衝突的確存在。

於是走過新疆,伊朗,庫德族,巴勒斯坦,也許是新聞的性質就是要聳動,也許新聞的背後有政治力,於是透過哈哈鏡反射出來的伊斯蘭總是與鮮血與暴力同行。

於是新聞就是伊斯蘭的宣傳影片總是帶著恐怖與血腥;矛盾的是認真去尋找解釋定義,宗教的敘述卻有和平順福種種含意,那麼就讓我說說中東的見聞吧。

其中,土耳其的一位大叔問我說,我看起來像是恐怖分子嗎?
聞言,有種揪心的感覺。

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伊斯蘭聖地,耶穌升天的地方,猶太人的聖城。
才意識到附近盡是聖經中的地點,而耶穌升天幾乎兩千年過去了。
才意識到阿拉伯文字跟基督教會文宣並不衝突,並不是伊斯蘭信仰的專利;即便阿拉伯字在可蘭經有獨特的地位-- 阿拉伯文可蘭經翻譯過就不再神聖。儘管在我的刻板印象中,耶穌跟拉丁文字放在一起不管是德文還是西班牙文都比較自然。

而從巴勒斯坦端感受到一種無能為力的悲憤感,屈辱感,以及隨之而來的熊熊怒火,看著親人在衝突中喪失生命甚至被羞辱的憤怒,而這憤怒轉化成更多的暴力,以及更多反制暴力的鎮壓。局外人的我無從判斷正義,然而卻能感受到化不開的悲哀,是顯明的怒火與被羞辱感。

從猶太歌曲中感受到猶太人的一種受歷史擺弄的千古悲哀,以及在死嬰兒笑話中看到猶太人面對困難挑戰的堅韌近乎冷血;彷彿用嘲弄來面對悲劇,而不是悲傷,才能讓人在悲劇當中保持冷靜生存下去。然而昨日的悲哀,沒有化成今日的寬容;而是更冷酷的鞏固自己的生存條件,冷酷到成為自己曾經的對立面。隱約當中我感受到一種無奈的悲傷。

歐洲

前往耶路撒冷是旅程中的意料之外。
在土耳其的Van,旅途偶然的邂逅了今日的妻子,一段段同行的旅程之後,我們約定結伴同行,踏進了黎巴嫩,約旦,以色列。

本來打算跨過伊斯坦堡進入歐洲的,但生命的新變數,跟旅程到一定程度的心累,就跟情人會合結束了旅程。因為剛好在德國科隆附近有一場歐洲體驗教育者的聚會,有一段德國的旅行。

拜訪了幾個地方,跟馬丁路德,工業革命,馬克思,柏林圍牆致了敬。
在英國停留了好一陣子,也算是拜訪過歐洲了。

對歐洲的感觸不特別深,如果當初繼續旅程巴爾幹半島應該是這段路線的high light。曾經的鐵幕之下會是甚麼風情也是我的好奇,但隨著旅程提前結束,就沒有太多見解可以分享。同時也是因為歐洲如此多元,竟爾不知道應該期待甚麼。

儘管旅行的本身就是探索,無知也無妨。
但卻失去了一種拖著我往前探索鑽研的使命感。
於是,也就這樣吧。

回到台灣,繼續下一段的旅程挑戰。

2018年5月6日 星期日

然而我只是一個單車騎士

知識分子

最後的知識份子,提到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公共知識份子。

大概是南方朔這樣的角色吧,越來越少。

因為知識份子往往被學術殿堂收編,寫著一般人民不理解的學術論文,給另外一些人看。
有能力解讀社會動向的知識份子,被政府財團提供的穩定位置收編了。
研究的崗位,專題的研究,研究的經費..

儘管這個說法也還可以繼續研討到底多少程度上是這麼一回事,因為那些自費找經費做研究的狂人還是有的,財團基金會也是有可能會突破這些收編的狀態,但大抵而言我想還是這麼個趨勢,被經費的審核決定了研究方向,投入資源的角度。

我覺得我是知識分子,我關注著歷史,社會,關注著一切我能夠理解,我好奇著的因為所以。

但我沒有太多的行動,不管是組織領導活動,成書立論,到哪個社會角落蹲點研究。
也許這趟單車旅行就是我的研究,一個淡淡薄薄的沒有理論基礎研究方法支持的社會觀察研究。

這樣才配稱得上所謂的旅程,所謂的旅行吧?
能夠帶著好奇心,試著沾染一個地方的喜悅與痛苦,看到所謂的社會是怎麼一回事。
然後才可以回望,那麼台灣呢? 我是怎麼用台灣經驗去理解遠方的? 我是怎麼借遠方經驗理解台灣的?

然而,我不是記者,也不是社會倡議者,也不是社會學者,我只是一個愛看書的旅行的人。

妻子說,我只是講些政治正確的話語,站在所謂知識分子的高度,但並沒有真心的關心這些議題。

我想她是對的。覺得被這些霸權提供的訊息拉著走,覺得世人的眼睛被蒙蔽而有種憤慨,覺得自己彷彿站在甚麼高點有義務說些甚麼。

但真的有價值嗎? 就相信自己的努力是有價值的囉。
即使是偏見,也是一個努力咀嚼反思過的偏見,也是有價值的時代紀錄吧,我想。

也許,我不算是單車客

甚至,也許我也不配稱為是一個單車旅行者。

第一次單車漏氣在中國的福建武平市的旅館地下室,連補丁該從哪一面黏都不大確定。
出發從廈門到了梅州,就受不了自己的負重把大半行李寄到四川朋友的辦公室。
也不懂得拉筋暖身,騎了一大圈回來之後,覺得自己身體肌肉有累積出一些狀況。
各種單車問題,除了換內外胎之外其實都無力解決,倚賴沿路的捷安特美利達的技師門的協助解決問題。

其實我沒那麼愛單車,除了跟我一起跋山涉水的夥伴雲豹跟有革命情感,對於單車我沒有那種熱情的喜愛,像是那種放假日不跑個幾十公里難受,不把車子整理得亮晶晶會感覺難受的那種執著。

很幸運的有雲豹單車的贊助,肯定我的旅行目標,於是能夠不花太多心思在單車的組裝上,只管上車就騎。

於是嚴格來說,我覺得我是用單車完成深度旅行的文化探訪者,於是薛德瑞(Deray 嘎嘎嘎)四個月的北京到巴黎,我花了兩年半也只是推進到伊斯坦堡;平均每騎乘日80公里,但是平均每一個騎乘日就有一天休息日的節奏,也就是可能連騎六天,休息三天;然後到大城市一待一星期多的節奏速度。像是雷達天線打開,在那些停留著無所事事的日子,填飽肚子寫完日誌之後漫天無明確目的的晃蕩,期待能開啟甚麼對話,期待能看到一些意料之外的風景,然後在單車騎乘的時候,有時對抗著地形與氣候,有時對著自己大哉問:

關於人生,到底怎這一遭有意義嗎?犧牲了甚麼?值得嗎?下一步是甚麼?

關於歷史文化,如果當初蔣介石剿匪成功?如果毛澤東沒有取得黨內領導權?

關於宗教,伊斯蘭到底怎麼有效的被傳遞那麼廣?基督教跟伊斯蘭到底牽連瓜葛是甚麼?當代動盪跟宗教到底有多少關係?

我以為我是作家

糊裡糊塗的,走過一萬六千公里,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眼見耳聞的也不少。然而記憶像是一塊塊的黏土,在腦海裡的某些角落結實的存在著,但是需要被適當的化成文字語言,發現並不如當初想像的那麼單純。

我愛文字,我喜歡描述,但是書寫一個兩年半的經驗,如果沒有好的規劃像是用短跑的準備跑馬拉松的配速,準備起投影片總是東抓一塊,西抓一片,每一個場景對我而言都有著線場的光影氣味空間的訊息充滿,但是對自己對聽者而言是甚麼意義卻說不清楚。

只是站在一個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的角度去敘述嗎?
可人們需要知道那些事情嗎?

才知道寫書不容易,想對著若干年前的自己,想著也許可以用文字來謀生,像是那些名利雙收的作家一般;以為自己對文字的火侯有點心得,也許可以有些文字的美感,可以支撐起當時情境,能狗引人入勝?

我不算是好的溝通者,但既然有東西值得備溝通傳遞,就努力的表達吧。
治大國如烹小鮮,文字表達也是這麼一回事,像是準備一桌菜色,各種料理的程序。
但再有足夠經驗之前,還是先開始才有熟悉到得心應手的一天。

翻閱著照片,覺得很多畫面很想要娓娓道來,但實在是很不容易啊。
彷彿一直在敘述著目錄,三言兩語希望能夠擷取自己的心情感受,可以鋪蓋出當時的情境。
像是旁白一般的敘述,但是影片的內容卻遲遲沒有辦法展開。或是想要跟隨著資料的步調敘述,但根據時間線的敘述又少了貫穿整體的豐沛情感;像是用積木可以拼出一台綱彈機器人,彈如果從第一片樂高積木開始說起,然後第二片,然後第三片,在機器人拚好之前就讓人覺得已經失去了意義。

於是,文字是藝術。
是一個關乎於怎麼看到發生過的事情,怎麼把看到的事情呈現出來的拿捏。


p.s. 過往的藝術講究的是擬真,當代的藝術要能夠促使人有不一樣的觀點。
有個研究從事藝術的妻子,似乎也讓自己看世界的角度被進一步的抽象扭轉了,有不一樣的思考方式。

2018年5月5日 星期六

昨日黃花的中東璀璨文明

印象中的伊斯蘭/回教

伊斯蘭,是怎麼進入我的世界裡,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阿拉伯彎刀,一千零一夜,巴格達,是兒時的閱讀,但那異國的情懷,只知道跟希臘羅馬的故事不大一樣。

或者說回教,似乎也從來沒有被正式的介紹過,但總是一知半懂模模糊糊有個印象。
也許是六張犁公墓有個回教公墓,來自廣西的小諸葛白崇禧將軍就葬在上頭。而與他一起遷往台灣的軍士兵們,大概也不少是回教徒吧。

也許是曾經的一趟背包旅行。2009年初的東南亞之旅。
新加坡的清真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氛圍,印象中門口告示牌寫著,Muslim only。
馬來西亞的物價比新加坡低,但是穆斯林禁止喝酒,於是啤酒的價格跟新加坡一樣的貴。

或者更早以前,在新聞中看到的911 事件,主張聖戰對西方開戰的恐怖組織,就讓人對伊斯蘭這個詞彙戒慎恐懼。或是查理周刊事件,看到不能容忍被冒犯的穆斯林對於雜誌的調侃不惜取人性命。

其實國中時代的金華國中附近就是台北清真寺,一直覺得神祕但也沒有想要踏進去了解。

在外展工作,偶爾有來自新加坡的學生,是信仰伊斯蘭的馬來人,必須依循清真的飲食習慣,不吃豬肉,雞肉羊肉魚肉可以,但宰殺的時候必須符合清真戒律,像是邊宰殺邊念經文之類的。

參與新加坡外展21天的課程,近距離跟印尼的夥伴朝夕相處21 天,看他們信仰虔誠的帶著一塊布,在情況允許的前提下(不是在獨木舟上,不是在上課時間,集合時間),把布在地上一攤,就是跟阿拉教留禮拜的時間。而這些夥伴也跟你我們有太大差別,一樣的飲食起居,只是語言文化不太一樣。

知道伊斯蘭是一個宗教,那是甚麼宗教?


佛教跟道教雖然已經難分你我,但還是大概可以有這樣的畫面:
但是佛教有唐三藏西天取經,有著如來菩薩等等神通金庸小說裡的少林寺也是一個畫面,戲劇電影裏頭也不陌生。
道教大概就是老子的故事,跟著封神榜演化出天上的玉皇大帝,供品祭品求神問卜大概是道教的畫面。
基督教整個來說就是聖經,記載著上帝怎麼造天地造人,耶和華跟耶穌如何跟亞當夏娃後裔互動的故事。傳教士的一股熱心去最需要幫助的地方傳教;或以宗教之名幹糟糕的事情也略懂略懂。

那麼伊斯蘭呢? 穆罕默德又是何人?  阿拉又是甚麼腳色? 跟基督教一樣的一神教派? 怎麼個一樣法?

一樣的前提下,為什麼要十字軍東征的殺來殺去? 為什麼有個說法,當代恐怖分子依託反十字軍東征的說法要毀滅西方社會?

而這個毀滅者的畫面,跟生命中遇到的穆斯林,伊斯蘭宗教信仰者,又為何是如此不一樣的畫面? 難道像是月圓之日穆斯林會變身狼人失去理性?

才發現伊斯蘭信仰的地區國家展開來這麼大一片,原來回教就是伊斯蘭,於是像是走進一個神祕的廣大領域,一個廣大的宮殿但是在自己的記憶當中卻沒有導引沒有地圖,一個影響大半世界的概念,一個曾經讓歐洲聞風喪膽的文化,一個在當代還有許多衝突的熱區。

那麼,糊裡糊塗的,我將從中國的西北地區回教信仰,進入新疆的維族伊斯蘭信仰,本來計畫經過中亞的前蘇聯治理的伊斯蘭國家但因為簽證而跳過,進入伊朗的什葉派伊斯蘭信仰,到土耳其的遜尼派穆斯林信仰。又因緣際會的進入黎巴嫩,約旦,巴勒斯坦,所謂阿拉伯人的遜尼派伊斯蘭信仰。

最終發現,其實都只是平凡人。
基督徒跟穆斯林比較愛傳教,那也跟鄉間的閒聊,跟你說媽祖很靈驗,石頭公很靈驗要你經過的時候拜一拜類似,都是人類需要一個寄託,來敬畏鬼神,來求神問卜,不一樣的形式,卻是一樣的需求。

鄉土劇裏頭會有仰天痛哭,一句: "天公伯阿~~~"
基督徒會胸前劃十字,說:"Jesus Christ."
穆斯林也許會攤開雙手仰頭,說:”Alah…."

宗教與政治

不一樣的時空環境,但一樣有人力不能控制的無常。
政治,宗教,文化,其實都是群體的共同想像,一如智人-人類大歷史一書所言。

想著中國歷史上的滅佛,武則天對道教的貶抑,明朝的回教將領,清朝的回民起義,中國共產黨對法輪功的戒慎恐懼,宗教跟政治本來就牽扯不清。

學者杭亭頓的文化衝突論,說歐洲文化跟伊斯蘭文化犯沖,所以兩者有著不能調和的矛盾。
學者薩依德的東方主義論,說歐洲自顧自的建構對不了解事物的想象以符合自己利益。

台灣媒體,藍綠傾向決定了報導甚麼不報導甚麼,或怎麼報導。
美國媒體,在更大層面上是不是也是如此? 根據國家利益去控制新聞報導?

印象很深,英國退伍軍官成立白頭盔組織,救助中東,但是被揭穿只是拍攝假災區假傷患。
一個令人鼻酸的小女孩被救助,用英文寫著楚楚可憐的敘述,然而被另外的網頁揭穿,這只是一個媒體戰,這些影片與文字站在敘利亞叛軍被敘利亞政府無情壓迫的立場,而敘利亞政府則是被報導難理解的使用毒氣,到底誰是正義?

另外一篇網路文章,說美軍對於媒體報導前線對軍方不利的報導很感冒,也控制起了能夠前往前線的記者,管控能夠留出的言論。不聽話的媒體將失去參與採訪的權力。

或是在巴勒斯坦,當地朋友討論道政治文化議題,都要搜尋阿拉伯文的網頁,對英文網頁基本上不具信心。

世界的熱區,各方利益攪和的中東,我們所看到聽到的種種,是否可以信任?
這也是我想在旅程當中去看到聽到的,我們能夠信任我們作為閱聽人所接觸到的新聞嗎?

巍巍的大中華

關於中國,我心情複雜。

1982年次的小學歷史小老師,社會科考卷的秋海棠的我還記得。
小學六年級畢業前夕,導師黑板上寫著皇帝唐虞夏商周的朝代名,說未來用得到。

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國中時代也從來沒有對反攻大陸這回事有質疑,對於課本上教的考的跟社會是否脫節沒有特別的意識到,要在書裡告訴我太陽繞地球轉也許我也不會太多懷疑。儘管這是一個看來已經不可能而不再多提的幻想,但是所有教材都隱含著這個訊息在運作,所以有強調正統的中國史,所以要記1949前最後版本的中華民國地圖。背的我死去活來,萬萬不能理解為什麼我要記得甚麼省分的簡稱,省會位置,產煤產鋼產棉,然而這是那個年代的共同記憶。

我是中國人? 還是台灣人?

台灣人是後來出現的概念,跟著街頭運動,台獨與暴力不理性一起出現的概念。

還記得新聞中,南部台獨勢力,全民計程車(!?)會因為黨派支持的關係拒載乘客,甚至暴力相向。

高中時代上台北車站補習街補習,偶爾經過青島西路蔡丁貴教授的台獨攤位大本營,抱著好奇的心接近而非認同,發現人們都還滿和氣的是著推廣想法,於是會帶一些宣傳單刊物走。

還記得被高中同學挑戰我的歷史知識,說我被黨國洗腦。國民黨殊無建樹,十大建設與六年國建不過是基於日本人規畫的基礎上。

記得大學同學跟我說,他的祖母醫生不敢提國民黨時代的白色恐怖,是一種深刻的不敢提到的恐怖。

曾經在超克藍綠的部落格戰戰兢兢的試著釐清自己讀他們文章的困惑,卻被奚落恥笑是黨國養的狗,是國民黨的網軍。覺得自己被一種留歐知識分子用鼻孔看人的驕傲感傷害,也在感受那份義憤填膺的憤恨是哪裡來的?

直到從青島西路的攤位買了一兩本書,社會氛圍也慢慢改變,政黨已經輪替。
才意識到人民跟權力以及歷史記憶這回事,才意識到自己在電視上看過六四天安門,也看過藍底白字的蔣經國逝世舉國哀悼,才意識到政治的強權可以怎麼對事實去去遮蓋成強權希望的樣貌。

中國這個概念才開始慢慢形成,之前像是世界裡只有台灣以及美國,日本。

而中國的畫面除了歷朝歷代之外就是幾個詞彙形容中共的倒行逆施,但卻看不到這些所謂倒行逆施的前因後果,更說不清楚國民黨怎麼敗走台灣。

我的中國想象形成

1978 年中共開始改革開放;
1982 年我出生了。
1987 年開放兩岸探親,老兵的被詐騙故事時有耳聞。
1988 年蔣經國逝世。
1989 年六四天安門事件。
1994 年千島湖的搶劫事件,當代大陸的概念進入視野。
1995 年閏八月一書預言中共動武,
1996 年飛彈危機,李登輝的戒急用忍,跟著我走過似懂非懂的國高中時代,只管念書考試的時代。
2000年政黨輪替,民進黨阿扁上台,言語行動不斷挑釁中國政府,中國政府被迫震怒,而政論節目名嘴每天日日夜夜在信口開河分析情勢,我也只似懂非懂。
2004年研究專題,網路上開始能夠google 找到大陸的簡體程式編程技術文件,心得分享。
2006年旅行跟團,北京上海江南七日遊得到對中國一個很模糊的輪廓。
2008年政黨再次輪替,中國影響力日益增加,國民黨的台灣認同越發受考驗。在澳洲打工旅行的我在新聞中看到中國在全球原物料採購意氣風發。
2015年踏上旅程。

在踏上旅程前,中國是一個他者。
旅行之後,中國也不過是不同地域與歷史記憶的一群人,有他的侷限有他的開闊。
台灣,也是如此,有自己的侷限也有自己的開闊。

很熟悉的謎團

中國崛起論開始不陌生,台商前往中國大紅大紫或是血本無歸。
中國發展開始進入人們視野,然而對我而言像是一個謎團,台灣人或中國人的認同在台灣成為一個爭執不休的議題。那麼也許要能夠形容敘述甚麼是台灣人,甚麼是中國人?

台灣人我們不陌生,那麼甚麼是中國人?
台灣的議題我們知道,也大概知道身邊人們有哪些看法。
那麼中國有哪些議題? 中國人們又怎麼認知這些議題?

像是台灣中國這種論調,對很多中國朋友而言就是一個很不舒服的論述方式,
可能像是某次在台灣一位大叔聽我說放眼全省覺得不大順耳,更正我說是全國。

於是這趟旅程,目標是看到中國的風土民情,以及期待能夠捕捉到一些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視角,到底國共之間到底發生哪些事情? 既然共產黨把國民黨從大陸驅逐了,國民黨不愛提的事情也許共產黨很樂意多說?  沒有能力還原歷史,只能努力看到歷史的不同視角,去細細整理那些說法可能只是一個說詞,那些說法是另一個說法有意的忽略?

以下是新聞中的中國畫面,而在旅程中試著釐清這些刻板印象,有代表性但又不盡然的真實現狀。。

中國學生的進取狼性。

中國的經濟崛起生活改善。

中國黑心造假盛行。

中國環境的破壞汙染。

中國法治與潛規則並存。

中國的都市更新拆的很快很兇。

中國都市化圈地造鎮的鬼鎮。

中國宗教迫害信仰不自由。

新疆西藏的受到壓迫。

中國非營利組織的受壓迫。

中國爭取人權會出事。

中國對台灣有浪漫想像。

中國很關心台灣人政治傾向。

台灣在大陸的形象是台商大老闆。

很多的好奇,很多的畫面,於是在大陸無聊也不會太無聊,很多可以推敲琢磨。
至少街頭巷尾的海報,書本,都可以閱讀。

相對於在中東或是歐洲,有更多更多的背景知識,是空白一片。
無法在街頭中咀嚼出更多意義出來。

認識世界的狂熱

甚麼,是中國? 甚麼是世界?

回到原點,試著想要解釋的就是這兩個問題。

丈量世界,用雙輪或是用數學尺規?  那是高斯與洪堡的故事。
我覺得我是高斯也是洪堡,試圖用數學的理性跟冒險的感性交織出我的旅程世界觀。

我是狂熱分子,無疑。

人們會質問,為什麼? 有意義嗎?
我只能說,我很享受很滿足於這趟旅程為我的世界觀搭起了骨架,添上了血肉。
儘管無論如何敘述都只會是一家之言的偏見,但那是屬於我的偏見,是一個認真釐清檢視過的系統,那麼也就足夠了。

兩岸之間的盤根錯節歷史,各自的政治謊言與國際現實,有甚麼是該知道的事情?


關於中國,房間裡巨大的大象,語言文字生活起居都離不開台灣特色的中國文化,或者中國特色的台灣文化,而兩者之間的盤根錯節歷史,各自的政治謊言與國際現實,我覺得像是山裡的礦藏可以挖掘,如果能夠在台灣中國之間的認知有所疏通,那麼也許可以釋放出新的能量? 總覺得政治人物在把人民當猴子耍,餵食著資訊,引導著輿論,也許透過這些努力將可以建立自己的認知,而不會輕易的被政治人物的故事給戲耍誤導?

那麼,關於世界呢?

世界觀往往等同於影響近代的歐美世界,但其實還可以拆解成神秘的非洲與拉丁美洲,以及像是隱形了的伊斯蘭世界,也許在掛上俄羅斯,印度與東南亞。

為什麼歐美可以在這個世紀像是穩穩地領先好幾個彎道,而日子過的好像還挺滋潤?

歐美像是空氣飲水,科技文化無孔不入的在我們生命當中,從政治制度到科技產品,從音樂到電影,像是一個鏡射的不同世界,像是外星人阿凡達,或我們是他們眼中的阿凡達,相似又不一樣。從力學到光學到電學,電子學與計算機這些概念都是歐洲出品,可是為什麼他們可以在這個世紀像是穩穩地領先好幾個彎道,而日子過的好像還挺滋潤?

而歐洲的科學研究態度世界領先,歐洲的世界探索也超前世界,當台灣在跟中國爭吵著話語權,誰又對歐洲視角有多多少質疑,於是中東遠東近東這樣的詞彙也照抄不誤,於是街頭巷尾的宣傳海報都是歐美人士的臉孔體裁? 我覺得這是另外一個礦山,沒有太多的政治謊言覆蓋,但是地域跟文化的距離,讓智慧在一層一層的誤讀當中被覆蓋。

暫時沒有心力認識的支線故事。

非洲與拉丁美洲,俄羅斯,印度與東南亞,各自有其故事可以娓娓道來,但它們像是世界歷史發展的番外篇,如果想要解釋這個世界的走向,它們在各自的故事裡都是主角,但似乎都不曾發揮牽動世界發展的力量,而是在自己的角落偏安一角。近幾百年來,印度與非洲,拉丁美洲的殖民史;俄羅斯努力跟歐洲看齊的發達史。

中國也許是一個大型的偏安一腳,在跨洋的航海技術發明以前,只有少數的商人,冒險家傳教士能夠沿著絲路進入中國,而中國在東邊的海洋,北邊的凍土,南邊的熱帶瘴癘,西北西南的高原組隔著;而且我們對中國的歷史太過熟悉,也牽動著兩岸當代人對當代社會的看法。

今日中東世界為何紛紛擾擾?儘管各地不同,都能夠在一個相同的價值體系當中? 這個價值體系的精神思想是甚麼?

伊斯蘭是一個從中東興起的文化,曾經不可一世的文化,阿拉伯帝國繼承波斯與拜占庭,土耳其接棒成為跨歐亞非的帝國;如今輝煌走入了歷史,但是今日中東世界為何紛紛擾擾?

而多少年下來,從伊朗延伸到中亞地區到新疆;從阿拉伯到北非,阿拉伯到印度東南亞,儘管各地不同,都能夠在一個相同的價值體系當中? 這個價值體系的精神思想是甚麼? 號稱順服與和平的宗旨為何總是與 恐怖分子或聖戰組織並列?

遙想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對探險勘查的支持與肯定

旅行是一種逃亡,也是一個追尋,不管甚麼因緣際會踏上旅程,而我想要探詢的問題好大,於是倚賴著閱讀與旅行,希望能夠帶回一些成果,能夠貢獻一些見聞。效法著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儘管是為了諜戰與大英帝國的利益支持著冒險家深入險境調查未知的土地。

自己像是一個獨立的冒險家,深入自己從未造訪過的地方。

儘管前仆後繼的旅人踩踏不絕如縷,這依然是我的一趟未知旅程,去那些現地去認識那些人事物,聽聽在地的聲音,完整自己書本上的敘述。書本上的敘述總是落後現實的,然而第一手的資訊,足夠深入的見解,依然是具有時代意義。

於是不管自己的心情感受是甚麼,望著自己書架上的一櫃書,已經讀的,買了還沒有讀的,我知道這趟旅程是屬於我的。我知道我將留下足跡給後來者參考,一如我如何參考著前行者的經驗資料。

上路吧,書寫吧。

上路吧,上路吧。
書寫吧,書寫吧。

瘋狂的書寫吧。
這不是一趟偉大的旅程,只是一趟集結我偏見之眼看到的世界片段時光的偏見總成。
儘管我盡我全力客觀,但有太多的未知我只能靠猜想去補足,靠犯錯來得到更正。
同時也盡我全力主觀,心情起伏的感受,需要幾分狂氣才能吞吐,而將在自我質疑當中成為泡沫。

讀者

誰,才是讀者?

我想起蔣勳書中的旋子,不知何許人也,但是聲聲喚著,親切的詞語,跟一個親密的友人低聲交代自己的行蹤。

郭大哥總是說,寫給年輕人看吧。那些成年人的想法已經僵硬了不會改變了。去影響年輕人吧,讓年輕人去踏出腳步冒險吧。

我到底在寫給誰看呢?

一開始的紀錄,很單純的寫給自己看。
沒有太多的包裝,只有每天的簡單紀錄,那可以成書嗎?

糟粕與精華混在一堆,覺得需要自己的提煉。
基於自己的背景知識的書寫,未必是給讀者的書寫方式。
我不是切格瓦拉,圖騰頭像流傳世界,人們回頭看到他當年寫的日記。

認同著林清玄說過的一段話,真心寫出的文字自然會感動人心。
然而,我想那還要帶著很多的慈悲,很多的關心,為讀者的掏心掏肺。

而我的敘述模式充分是一個星戰迷,魔戒迷,電玩迷,
在某個世界觀裡面鑽研浸淫,一些詞彙概念在這個世界裡面是基本概念。
像是一些中國詞彙,或是一些中東歷史,需要相當的知識平台才容易閱讀。

像是最近在讀英國史綱,大量的詞彙倚賴著背景知識去理解,於是這不是一個輕鬆入門的書籍。

然而那也是一個定位,受眾少也不是問題,就怕想寫給大眾看,又拋棄不了需要太多背景知識的前提的自相矛盾。

於是一個設想的讀者,一個閱讀的對象,想要跟他討這些事情的發展,自己的認知,也許是一個起點吧。

2018年4月29日 星期日

旅行的副作用 - 找自己

找,這是老爸最怕聽到的詞彙,不管是找方向,找自己,找想法,找目標。

因為在年齡焦慮的籠罩,在三十而立的框架當中,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在身邊社群的評語當中,評估著孩子在這個年齡斷應該有怎樣的作為才是合理的。
因為在生存恐懼的驅策,像是被洪水或是恐龍追趕了多年,語重心長地跟孩子說,跑快一點,不然會被現實吃掉的。

世界是甚麼樣貌,是一種想像。像是物理課的光學,同樣的一個蠟燭,用凸透鏡還是凹透鏡,人或蠟燭,站在透鏡的哪一邊,透鏡的焦距,人或蠟燭與透鏡的距離,決定不一樣的成像大小方向清晰度,而這些成像都真實的映在眼簾,都是真實的看見。

只是真實世界,那些參數都不是容易測量的事情。

回到台灣,對自己身邊世界的認知像是飛機落地一樣的有幾分顛簸,像是船隻靠岸還帶著幾分Ripple(漣漪)。面對著,跟旅程吃喝拉撒睡的很具體的現實不同的現實,一個被自己所屬,自己出生長大的社會框架定義的現實,這個現實沒有能力去懂你的經歷有甚麼意義。

總是想要說這是英雄的旅程,然而終於發現我還沒有資格套用這個公式,像是就著光線把放大的自己投影到布幕上,說我是英雄。然而一旦開始試圖把自己裝扮,某些真心誠意似乎就開始消退,只剩下篩選過的美好投射想像,像是馬可波羅在編織著自己的偉大旅程,但其實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他的敘述有多少是自己的言過其實。

我沒有太多言過其實,但發覺那柔軟心靈的喜怒哀樂會悄然失色,因為我只是在唱一場戲的粉墨豋登場,扮演那個長途旅行的英雄,扮演那個遠行壯舉的旅者Icon,扮演那個知識淵博的歷史追尋者,穿上看似不同的戲服但又設定模糊著。

我不知道怎麼扮演原本的自己。如果光溜溜的見人會有點失禮,試著滿足別人期待又擔心讓人失望,要尋找自己卻一下找不到那些戲服之外的敘述,找不著戲服底下自己內心深處的觸動。

好吧,我不是英雄,雖然不是失敗者,然而我的確是逃亡者。

跟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一樣有著層層疊疊的歷史典故想要說,也跟那本書的主角孫小六一樣,在逃亡著,儘管時空背景或原因理由不太一樣。

從資訊工程的道路出逃到冒險教育,沒有幾個人能懂那是如何的心情曲折,怎樣的奮力一躍,像是沒有退路一般的從何的一端試著跳到另一端,只因為那條道路沒有讓我覺得我的靈魂可以安睡。

從工作中出逃到長途旅行,好像比較容易理解的去追逐一個想望,但一樣是對於當下的生活感受到一種靈性死亡的掐緊,於是像是彈射座椅從交通工具上彈射出去,開始尋找從閱讀建構出的腦海世界的真實影像。

旅程的結束也像是一場出逃,像是被世界烤晒乾渴的想要回到安全陰涼之處,於是可以消化旅程種種,或者該說是生命的種種。因為如同舒國治的流浪集,流浪到一個程度會想要回到當初自己眼前的事情,心甘情願地繼續當初走到一半的生命旅程。

同時也是從一個人的寂寞當中出逃,旅途中結識的情緣像是一株幼苗的初生,在生命的轉折處我選擇了從當初單車旅行的計畫中出逃,中斷,返家。

一個人出門,兩個人回家。自己怎麼地跟世界格格不入,也就怎麼地跟另一個跟主流社會不在同一個頻率的人互相吸引。不同的生長背景,不同的在乎關切,然而一樣的努力傾聽與表達,同樣的面對感情不安又勇敢著。這條兩個人要一起走的路,要怎麼摸索著找到一個方向呢?

一開始就從主流社為中逃亡出去,沒有再寫程式。然後從台灣社會中逃亡出去,只是花費著存款與青春。旅程回來似乎應該回到軌道了吧?  然而如果仰望星空,每一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道,自己的軌道又該怎麼去看呢?

當初的踏上旅程,就是一種對軌道的質疑,離開軌道的不安讓人難受,但留在軌道上的不安就可以忍受嗎? 也許在可以想像的生命軌道上彷彿兩旁景物盡是荒蕪空洞,於是像是直視著死亡;如果明天生命就會終結,也許是世界末日或只是自己的末日,今天做甚麼才不會讓你懊惱悔恨?
於是出走吧,踏上旅程吧。從工作的重複當中逃亡到了陌生的土地時空當中,是生命廣度的冒險。

那麼回來之後呢? 一樣的命題,而我覺得同時面對著幾十年後的死亡,以及幾個月後的口袋空空,要怎麼才能讓自己覺得生命是豐滿的? 當我闔眼的那一霎那不覺得此生有憾?

--從旅程當中逃亡到了自己原生的社會,卻也是心的冒險。

而當生命從一個人獨行到兩個人並肩,生命的豐滿不再是可以一個人獨斷的定義。雖然兩個人的十指交扣,但心靈上而言卻像是在霧中尋找著彼此,知道彼此在身邊不遠的地方但卻時現時隱,有時覺得明亮溫暖有時覺得困惑憂慮,試著照亮自己的內心,試著照亮對方的靈魂,到底你是誰? 我是誰?

-- 從一個人的世界逃亡到了兩個人的世界,卻也是新的冒險。

逃亡,是勇者的行為嗎? 我想。

每個決定,都是英雄同時是逃亡的行為。
決定離開,或決定留下,只是選擇了在不同的面相扮演逃亡或是英雄的角色。

旅程中日日夜夜在想,值得嗎?
然後我想,選擇平穩的人放棄了冒險,選擇冒險的人放棄了平穩。
究竟誰比較不簡單? 誰的放棄比較大?

每次當人們說我不簡單,很有毅力。
一方面享受著這份誇讚,一方面只想聳聳肩,覺得沒有比決定跟誰踏上紅毯,決定生兒育女來的容易。就只是遠程旅行,生活中比較少見,比較難理解那份決心毅力。

想起非關命運當中,經過集中營的不堪存活下來的主人公,當身邊人們用上帝的揀選之人解釋自己經過的苦難,他說,就只是運氣不好而已,沒有什麼特殊的神聖意義。

這是一個不妥善的類比,但暫時找不到那種淡然看待的其他參考視角。
而相似的類比是,人們好奇著他在集中營的經歷,但都沒有能夠有感同身受的一種貼近同理。
相似的一種淡漠感,發現人們帶著一些好奇,但其實沒有能力去更深刻地去同理那份走過長路的感動與落寞。

是的,我是走了很遠的地方。
然而,也就是剛好走了不少地方。
我希望因為這趟旅程而讓我自己顯得偉大獨特。
然而我知道這個念頭,將會弄壞我自己的纖細,將會混濁我的眼睛思緒,因為我將鼓吹吆喝我自己旅程的種種見聞試著讓人驚訝,但是關於旅程的細膩感受,那份需要像是咖啡豆一樣需要調整溫度去烘培,去手沖或滴漏讓咖啡香能夠滿溢的,不會是這種誇耀的念頭。

當我這個概念鋪天蓋地,那麼那份與人共鳴的心思也就躲藏起來了吧。
書寫是必要的,但需要更多的敬虔,對那份偶然的上帝安排,讓我踏上旅程經歷種種的收穫感想感到敬虔,保持一份謙卑讓我能把旅程的收穫感受提煉轉化成,能夠被理解接納的形式,留下我的足跡。

反正不管怎麼走,都是一段逃亡之路。

從自己念茲在茲的夢想面前逃走,或是從道路延伸的目標前逃走。
人們內心理的想望總是很多很多,你最後總是會選擇一條路,在那條路上冒險挑戰,然後在其他路線上當個逃兵。

人已經在路上了,而一如這趟旅程很難有人可以真的理解路程中的心路歷程,跟真的知道自己眼前面對的是甚麼,然而關心的人們還是想要告訴你該怎麼做會比較好。

旅程之初,父親關心的在下午四點告訴我應該找住宿了,即便他不知道我到底距離村莊多遠,或者早就已經在休息。

旅程結束,父親關心的告訴我應該趕快寫,用力寫,用力推薦自己,讓全世界知道我很特別,即便他也很難真的懂我旅程結束的心情感受。

這是一個焦慮緊張著的社會,也是武俠小說裏頭喜歡說的江湖,因為江湖上自有看法。

而我還是需要花時間找自己,我以為像是自己的靈魂還廣布在那大山大川,或沙漠風情當中,我需要在我的腦海裡慢慢的徒步,將他們一路撿回來,我才能拼湊出完整的自己。

而我還是需要花時間找自己,我以為走過遠路的人們更有一種責任義務,活出一個不一樣的型態,而不只是我去過這裡跟那理,不是我很厲害趕快燈光打給我,而是認真給後繼者一個交代,到底踏上旅程是為了甚麼? 找到了甚麼?值得嗎?

認真的思索,帶來生命的價值,然後下一階段的大門會在眼前打開。

多花點時間思考等候,而不是急躁的對經過的每一扇門敲門。
那是在思考有所得,知道自己要往哪裡之後。

當知道自己想法感受,正在前往何方,那麼每一扇門背後都有寶藏,反之,每一扇門背後都是問號,讓你抱回問號去好好感受自己的收穫想法是甚麼。

生命是一場對賭,冒險或是逃亡是一體兩面,你終究要選擇一條路。
活著就是風險,你不知道下一秒鐘呼吸是否還會繼續,那是老天爺的決定。
我冒著風險,暫時沒有明確動作想法的風險,暫時沒有穩定軌道收入的風險,緩緩的聚攏想法感受,醞釀凝聚兩個人的視野想望,然後畫出屬於我們的藏寶圖,打造我們的美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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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是一篇讓自己心情想法調整設定的文章,然後可以重啟我的敘述。
當太多的驕傲充滿,看不到自己的軟弱不安,那麼也就成為沒有生命力的文字。

2018年4月15日 星期日

chapt 2 遠方的家鄉 (2)

這個我視為返鄉的路線,大概是從廈門到開漳聖王的漳洲,然後瞄準客家大本營的廣東梅州,再切入江西瑞金,長征路的起點。

離開廈門,獨自開始踩踏之路,緩緩經過前兩天經過的路段,慢慢鐙上連結廈門與中國大陸的大橋,我正式進入中國”大陸”了。

第一天的旅程,人們總愛問:"你哪兒的?或是”哪兒來的?”
我說,我剛剛從廈門騎過來的..
但問的人不是要問這個,他們是好奇我是哪裡出生長大的。

台灣人在大陸受騙上當吃虧的故事沒有少聽,初來乍到的不知道怎麼反應,決定用廈門來塘塞。
但生平不會說謊,這個謊又說的很容易被戳破,
因為問的人接著問:”你廈門的,鼓浪嶼去過沒?好地方~~”
但還真沒去過,只能支吾以對。

後來學乖了,就坦誠相對,沒有說謊的壓力,也可以建立一些比較有意義的對話。
像是山坳裡,在公路圍欄休息的工人,聽說我來自台灣就回應我:”我那個表姊就嫁到台灣去了。”

第一天的旅程,才發現自己是滷肉腳,路線還算平坦,但慢慢感覺到肌肉的抗議哀號。公路感覺是滿新的,經過的路段感覺是正準備要大開發的感覺,大片的紅土地空空蕩蕩,遠方的建築吊車正蓋著樓房。也經過陸上的貨櫃轉運站,開始感受大陸的”大”字。

想起在廈門看到的拆字,想起拆哪,

閩南人

幾天前看一篇文章說閩南人士,閩南語這個說法是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時候開始的。
旅行的時候發現,所謂閩南語這個中國方言,在台灣被稱為台語,在新馬稱為福建話。

這個錯綜複雜的關係,讓我很入迷好奇。


介紹台灣史的時候往往介紹起漳泉互鬥,那個在灌溉渠道搶水的來自不同故鄉的移民,在台灣人這個概念出現以前是這樣子並存的。中南部也不少廟宇供奉著開漳聖王,年紀輕不懂事的我想說是不是在彰化開始的開漳聖王?

頂著小雨進入了漳州市區,扛著單車入住深埋在住宅區的青年旅社,大概就是拿一層樓的公寓拿來做青旅。青旅的主人之前在台塑的工廠上班,後來打算自己做點生意,就來做青旅吧。公寓幾間房擺一些上下舖的床,客廳幾張椅子一張桌子,大家在這吃飯嗑瓜子吃檳榔喝酒,更像是幾個學生自己合租公寓一般。

同時間青旅住的幾乎都是來漳州出差工作的人,想來漳州也並非旅遊城市,沒有景點沒有情懷,所以才會有這間唯一的青旅。有來自泉州的朋友,他說小時候家裡天線還收得到台灣的節目。有來自東北的朋友,感覺東北的國族認同就比較強烈,好奇的打探我的認同想法。然而比較一致的感受是對於中國被屏蔽的網路世界覺得很操蛋。

這是我的中國民間初體驗,在網路的罵戰fb對話之外的生活互動。那時還天真無知的我,以為中國人民未必知道自己的新聞是片面不完整的,然而看到年輕人對於這種資訊被封閉表達的不滿,我樂觀地認為這些資訊封閉總有一天會結束,當年輕一代年輕人掌握權力。

青旅主人是漳州人,試著跟他用方言對話,發現基本上是對得起來的,但是一些詞彙不大一樣。

青旅主人老家在平和,我說那是我的下一站,那就邀請我去他平和的老家過一晚,這是在大陸旅行的第一次住在當地人家。

漳州,也就是一個地級市。
中國的行政結構劃分,也是一個讓我摸了一陣子才搞等的事情。

以自己的調查過的故鄉為例,其行政劃分是:

廣東省-梅州市-蕉嶺縣-文福鎮-紅星村
對比外婆家的地址
台灣省-新竹縣-湖口鄉-長安村

縣以下包含鄉鎮,兩岸是一樣的。市以下包含縣,還是縣裡面包含市?這就兩岸大不同了。
看來跟電力系統一樣,大陸的電力系統220v 為主有別於台灣的110v 為主。

跟漳州街頭的水果攤聊天,說這些街道也蓋好沒兩年,這是中國的時光隧道。
最新科技的手機店,建築物蓋在去年還是稻田的道路上。

福建圓樓

朋友家住在水泥房,而老家就是四合院泥屋子,是一個小型的福建圓樓。平和以蜜柚著稱,可惜拜訪的四月天還沒有產蜜柚。

晚上去拜訪他做汽車維修的朋友,也是這幾年自己創業的。
鐵皮修車場裡頭有個辦公室,我們在那喝茶嗑瓜子,聽著他門老鄉閒聊,看著牆上掛著的匾額,後來在中國四處可見,叫做:”天道酬勤”。

次日離開平和前往廣東,連續的上坡讓我叫苦連天。
我充分意識到我還不是一個長途單車騎士,大腿內側的肌肉從抗議哀號到顫抖著無語蒼天。但是上坡還沒有結束,推車沒有比騎車輕鬆,也沒有可以在這裡捨棄的東西,喔賣尬~~

直到廣東梅州市才把東西寄往四川去,發現大部分東西其時用不著。
在蘭州之前,只有在川西北的幾天支了帳篷,好像鍋爐也沒用過幾次。
倒是帶了不少書磚頭,是一種想不開的行為,但是...我爽。
長夜漫漫倒是讓我有個寄托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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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間看到公路左側是一個相當完整的福建土圓樓,遠遠的進入眼簾隨著踩踏慢慢靠近。這是單車旅行的奇妙之處,沒有快到讓你捨不得停下來,其實自己常常沿路張望著找理由讓自己停下來休息。又不會慢到大半天過去發現自己還在這個山頭,推進困難。

找到路口,下坡下去就是土樓,門口寫著解放樓。
看著老奶奶趕著一群雞從樓裡唯一的通道趕出樓外,這麼一個偌大的圓樓但是住家倒是三三兩兩。只有幾個老人家,幾個小朋友,以及我一個陌生人在這個過往的密集聚落,在一個山坳中的土夯實的城堡,可以面對強盜堅守個幾天不是問題。如今年輕人都出外打拼了,剩下一些耆老還待著,邀請我去他圓樓外圍的樓房小坐,但考慮天候也就不久留了。通常也聊不出甚麼東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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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中國,可以看到曾經過往的一些景象,是時空隧道,一如在花蓮鄉間看到的反攻大陸字樣。
圓樓裡頭的家戶門上畫著毛主席。從閱讀中知道中國經過很多的災難,總覺得任何小鄉小鎮都隱含著一段腥風血雨,也許像是當初白色恐怖台灣多少刑場處決了多少人,但那一切都在時光吹拂支下漸漸淡去,誰知道馬場町的故事?或是嘉義火車站的廣場?對我而言也只是依稀知道一段曾經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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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峰古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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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過去進入山城裡的九峰鎮,是旅程第一次小鎮過夜。
這九峰鎮帶著幾分古風,鎮子裡頭一個城隍廟,還有石刻的郵局二字在建築物門楣。

這也是第一次尋找小鎮住宿點。
想做生意的小旅館老闆沒接待過台灣人,又想做這個生意,於是騎著電單車穿過老街區載我去公安局開臨時身分證明,公安局也沒幫台灣人開過臨時身分證,但也就給我方便的開了條子,就這麼入住成功。

在中國小鎮住宿還是有點辛苦的事情,旅店不敢收,公安也未必搞得懂,加上各地規定又不一樣。每次晚上要住宿都覺得有點頭大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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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山城的傍晚,在街區跟小朋友嬉鬧著,看著他門寫作業。這是一個微妙的感受,一方面孩子就是孩子,兩岸孩子都難免歪斜的字體。一方面簡體字的課文,字體跟課文都不會跟台灣是一樣的事情。究竟,我們是靠近的還是距離的呢?

一個人的住宿,晚上是極度無聊的事情。
街上晃蕩,整理見聞化成文字,閱讀網路或書本,網路上的聊天...
這是旅行,有很長很長的時間面對自己,像是天天都有很多照鏡子的機會,照到你不想照。
但同一張鏡子能照出新意嗎?照出來了就能夠改變嗎?
這是旅行,不是自我的救贖;是可以讓自己覺得語眾不同一些,但你只會更清楚自己,不會改變太多。

在九峰,我選擇在這古老街頭晃蕩,看看人們的人生,街頭巷尾。
走進鎮上的城隍廟,有種老建築的涼意,或只是因為冷清。
後來的我才知道,在中國的城鎮看到廟宇是難得的,一個高舉唯物主義的共產黨不相信天使與惡魔,只相信電子與質子。一個渴求進步的民族熱潮不珍惜歷史,那是落後被欺負的象徵。

活下來的廟宇,也許格外有底蘊被保留,也許運氣好被忘記,更多的是文革拆毀然後重建,不管以前是甚麼風格現在都是鋼筋水泥風格,非常的務實堅固。
而這個廟宇更難得的是裡頭的雕塑鮮明,跟台灣的城隍風格不同。

而這個城隍廟令我最深刻的印象,是我第一次文革時代的痕跡面對面。
天讎-一個紅衛兵的自白;從前從前有個紅衛兵,陸續很多的閱讀,描寫了一個時代的不堪。群眾運動,對一些原則帶著信仰般的熱情,或是趁著這個不可抵擋的風潮作亂。

覺得屏息,像是不小心打翻潘朵拉的盒子,踅了一圈感受這個安安靜靜的廟宇,想像在這空間中可能上演過的歷史片刻。

DSC_0007 - 複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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